被怀疑孕妇嘴里夺食儿的沈韶光买了这果子,嘴里哼着小调倒在温水盆里洗干净,这果子真不错,当时放进窖里时应该是挑过的,一个个又大又饱满,还没有虫子窟窿。
“小娘子是要做山楂糕吃吗?”阿圆笑呵呵地问。小娘子说过,山楂糕助消化,想来是看大家朝食吃多了,要做点这个助一助。
“山楂糕有什么好吃?”沈韶光一副拜了官授了印的得意,“给你们做冰糖葫芦尝尝。”
听名字就是好吃的小食,阿圆期待起来。
沈韶光让他们自去忙切菜切肉和面准备午餐,自己却偷得浮生半日闲地拿刀儿剔核、塞豆沙馅儿、穿竹签子地做起了冰糖葫芦。
糖葫芦儿大约在每个八·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心目中都占据着一席之地。在那个零食还不五花八门,零花钱也不足够多的年代,夏天的雪糕,冬天的糖葫芦堪称零食界的两大杠把子。
天寒地冻的时候,有人骑着自行车,后面绑着草把子,“糖墩儿——”
那草把子上插满了一串串“糖墩儿”,有纯山楂的、有夹豆沙的、有山药的、山药豆的、橘子苹果的,都裹着亮晶晶的透明糖皮儿,旁边还挂着糖刺儿。
关于这东西的名字,离着不很远的京城就叫“冰糖葫芦儿”,另一个同学则说她家乡管这个叫“糖球儿”,不管叫什么,大家提起来都一嘴的口水。
冰糖葫芦好不好吃,关键在熬糖的火候上,小火慢熬,等拿筷子挑一下,能拔丝了,就是差不多了,如果不放心,挑一点放在凉水中冷却一下,一咬,嘎嘣脆,那就正好。
如果火候欠了,则粘牙;如果过了,那更要命,发苦。
有做拔丝山药的底子,沈韶光熬糖工夫不差。试一试,糖好了,拿糖葫芦在锅里滚一下,摔在旁边抹了油的大平底盘子上,漂亮的糖刺儿就出来了,阿圆过来帮忙插在简单绑就的草把子上。
不一会儿小草把子就插满了,足有二三十串。
红艳艳,冰亮亮,好看得很。莫说阿圆和阿昌,便是于三也扭过头来看。
沈韶光吩咐阿圆:“先拿到屋檐下凉一凉,避着些风雪,等这糖凉了才好吃呢。”
阿圆如得了圣旨一般,捧着草把子就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店里老板娘和伙计们便都吃上了这冰糖葫芦儿,就连于三都忍不住来了一串儿,小娘子在这些花俏吃食上着实有天赋。
沈韶光举着糖葫芦儿,站在门前边吃边赏景儿,雪色茫茫,白墙黛瓦,行人车马,还有两个举着伞的小娘子,多像一副古画卷,或者传奇故事。
谁想那车马刚过去,却又停了下来,从车里走出一个熟人,林少尹。
今天没上朝?沈韶光算一算,哦,休沐的日子。这样的天气还出门了?
林晏晨间去探国子监四门博士苏贞的病,老先生病来得急且重,下午去恐怕招人忌讳,若挪到下个休沐又怕等不到了,故而不顾风雪出了门。
适才回来,似有所感地撩开帘子,恰看见一身利落胡服,盘潇洒胡髻,却滑稽地举着串红果子的沈小娘子。
这样的雨雪天气,又刚从愁云惨淡的病人床榻前离开,突然看见这悠然安乐甚至有些活泼的场景,林晏皱了一路的眉头终于松开,嘴角也微微翘起,这沈小娘子啊,是真会找乐子……
“林郎君——这是出门赏雪去了?果真雅人啊。”沈韶光笑着打招呼。
“不及沈小娘子。”林晏微笑着回一句,目光转过她手里的糖葫芦儿。
“……”这是反讽,还是玩笑,还是反讽式的玩笑?沈韶光看着林晏的后脑勺,没想到那般正经的林少尹竟然还会这样说话……
“我们午餐还没出来,不过可以现给郎君下点馎饦。”沈韶光把还没吃完的半串儿糖葫芦先放一边,来招呼这位不大好伺候的客人。
林晏有些沉吟。
“要不也来根糖葫芦吃着,慢慢想?”此一问纯是使促狭,报他刚才那句“不及”之仇。
林晏抬头看沈韶光。
沈韶光回以客气殷勤的笑。
“好。”
“……”沈韶光顿一下,点点头,笑道,“郎君稍候。”
然后就是屋内五人各自吃糖葫芦儿的诡异时间。
于三三口两口吃完,领着还想再摸一根的阿昌回了厨房间,阿圆又抽了一根,也去了厨房,沈韶光到底是老板娘,比他们掌得住,在柜台后,接着吃她那半串儿糖葫芦儿。
倒是林少尹,毕竟是经科考、站朝堂的大官,吃得又自然,又优雅,似无半点儿尴尬。
打破这诡异气氛的是两个小娘子,从那青绸伞上看,便是沈韶光刚才在外面看见那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