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菀从自己的屋中走出,仰望着夜空。这里不是黄韶所在的学府寮,而是秦昭然所住的小院的西厢房。就此,他是这么说的:“反正你在术士学府里也学不到一星半点的东西,还不如跟在我身边,至少有了旁的预言时,我还能有所应对。”
她又想到了白天那场激烈的争论,正是那个声音不大、情绪无波的老人家,一锤定音,用一种堪称狡诈的方式逼得连一府之尊都不得不低头。
林菀无声地弯起了嘴角,双手交叉放在袖口,侧耳倾听夏日的虫鸣。
本来她觉得锦州府的人如何并无所谓,她只要保证黄韶的命运能按照既定的大纲走就好,不过这个秦昭然实在是很有意思,一言一行都出乎她的意料,让她觉得让情况就这样发展下去也可以。
那种建立在决断力和判断力之上的良知,她不讨厌。
忽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漂浮了起来,双脚离地。她掌握不住平衡,整个人往前摔,她不由闭上了双眼,然而疼痛却未袭来——宛如空气中有一个柔软的地毯一般,她趴在了上面,温暖的感觉源源不断地涌来。
“我是给你缺衣服了还是少鞋子了,你要这么大半夜的赤着脚跑出来。”一道虽然淡静,但不乏严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林菀趴跪在地面上方一个膝盖的距离,秦昭然白净瘦长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又一次为了林碗调整到了同一个高度上。
“先生……”林菀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害怕的样子,“我要下去……”
她不喜欢掌控不了的感觉。
“有这么害怕么?”秦昭然皱着眉头,伸手抱起了林碗,站直了身体,眼神带着些疑惑,“我小时候可是最爱这样玩的。”
“……”所以他是觉得她会喜欢才这么做的么?
林菀不得不勾住他的脖子以免掉下去,秦昭然放在她背上的手心传来一股暖流,夏夜本就不算冷,被他这么一捂,林碗小小的身子很快就像是小暖炉一般热了起来。
“来到陌生的地方睡不着么?”秦昭然微微摇晃着手臂,手法不算熟练,似乎在摸索着和孩子的相处方法,沉吟着道,“果然我还是该把你放在寮里吗?”
林菀摇了摇头,和一群小孩子待在一起,烦也要烦死了,和秦昭然待在一起却很清净——是真的清净,这么大的院子里既无仆从又无妻儿,最活泼的生物大概就是拴在角落里的几只鸡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喜欢说话。”秦昭然摸了摸她的发顶,“也亏你的双亲放心把你放出来。”
以那唯唯诺诺又有点市侩的母亲来讲,能够让比她更强大的人们开心就是最大的开心了,甚至都不需要有物质利益的诱惑,似乎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已经是她的本能,别人的一个笑容已经抵得上离别之苦了。
林菀本不想说话的,话语却不自觉地泄露了出来:“我是怎样的他们不会在乎。”
她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
“哦?”秦昭然询问地看着她的双眼,并没有因为是个孩子而有半分轻视,眼神很认真。
“如果他们没死的话,我已经死了。”林菀在这样的目光下,竟是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深埋在心底,无论对谁都不能说出来的话。
那不是身为“林碗”说的,而是……“林菀”。
她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大人是一种很自私的生物。但凡她在葬礼上哭的不够凄惨,就会用看着杀人犯的眼神看着她,一旦她尝试着和哪个收留她的亲戚说起她无法悲哀的心情,他们就认定她是个性情冷漠的人——虽然事实证明,她确实成长为了一个不输于他们期望的冷漠的人。
他们都没有错……
那么,是无法悲伤的她错了?是没心没肺的她错了?无法喜欢双亲就是这么罪恶的事情么?
“我又不是一开始就想这样的……”或许是破罐子破摔,林菀借着这具八岁的小孩的身躯,把脸埋在秦昭然的脖子上,小声说道。
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是宋悦。
可是她知道,这是注定无法沟通的事情。
和她不一样,宋悦是个健全的人。她从小就幸福健康地长大,没有经历过任何的生老病死,被慈爱知性的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宋悦,想必是无法理解她这种偏离了“正确”的想法的。
可这是无可奈何的,正因为宋悦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才会愿意待在一无所有的林菀身边。
于是,被现实封住了口的林菀,只能在这样一个虚伪的世界里,对着虚构的人物,用虚假的身份,吐露两三句心声。
正是因为这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所以才说的出口。
秦昭然没有立刻回答。
林菀晃了晃脑袋,捡起起四散的情绪碎片。
是叶蓁的事情还堆积在胸口吧……才会让她做出这么不像她的事情。
难道事到如今,她还期待什么回应或者安慰不成?
她比谁都接受了事实,无论是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