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奇怪的场景。术士塔向来只有术士能进,为表尊敬,塔周围都会留出一片空地,村民行走路过时,也会噤声俯首,从不久留。
而此时,竟有一大群人围在术士塔外面,隔着一段距离,屏气凝神看着复杂而陌生的礼仪。
是的,是礼仪。
八岁的女童一袭单衣跪在术士塔正门前,神情宁静,缓慢而庄重地行礼,动作行云流水,虽然他们既没见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没有一个人不觉得这是优美的、神圣的、端庄的。
于是无人敢打扰,在大太阳底下傻愣愣地看着。
林全也呆了。他自小带着自家妹妹玩,怎么从没见她这样过……
“奇了怪了……”他挠挠头。
忽然,在一个明显是收束动作的叩拜之后,林碗缓缓收袖停了下来,回身望着众人,目光依然是空无的,仿佛眼前这些人都是空的。
声音安静宛如风铃,在炎夏带来凉意。
“术士塔回应我了,黄韶今日就会回来。”
一直被压抑着的人们终于像是得到了允许一般,齐齐松了口气。
“碗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呼唤啊回应的?”
“韶丫头真的能回来么?”
“这是中了邪了吧!”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问道,满脸好奇。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的,觉得小姑娘装神弄鬼作弄人呢,只是村里人更迷信,对神鬼之道总是抱着几分敬畏之心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在嘈杂的声音当中,林碗无视他们的话语,重新开口了。
“黄韶将被术士塔选中,以术士的身份回来。”
周遭的声音一静,这是……
预言啊!
“碗丫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嗡嗡声中,不知何时赶过来的林母哭着说道,“你不要在那里扰乱术士塔的清净,快些回来……回到娘这里……”哭得叫人一阵心烦。
黄婶子却是焦急地颤声道:“碗丫头,你不要骗你婶子啊,婶子可受不住……你是说韶丫头真的、真的……”
术士啊!
和读书一样,是取得权利的最佳途径——甚至因为只要有天资就有修行之路走的原因,更受到没钱养读书人的家庭们的追捧。若黄韶真的因祸得福,以术士的身份从术士塔里走出,那么她将再也不是那个贫穷的乡下女儿,未来不可限量,他们黄家也就发达了!
黄婶子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子堆满谷仓、喂猪都用牛肉的场景,捂着心口大喘了一口气,激动地快晕过去。
“娘,你别被她骗了!”小女儿揪住了她的衣袖,“姐姐还没出来呢啊!”
黄婶子一把拍掉她的手:“你懂什么……若你姐姐真是术士,你的嫁妆就全出来了!”
她方才还在为了生死不知的女儿大哭大闹悲痛万分,转眼间已经满脸热切,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林碗的话。旁边有些人露出看不过去的神情,林全更是直接蔑视地哼了一声,扭头不愿看他们。
只有林碗,像是被抽离了全部的感情,目光无波无澜地看着她道:“她会出来。”
语气天经地义,宛如天授,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的话。
***
林碗被林母以及林全带回了家,村民们也自术士塔周围散去。只是在下午忙农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派家里小孩去看看术士塔或者黄家的情况,可带回来的情况总是没有、没有、没有,于是大家哂笑一声,都说被小孩子骗了。
林母比那些事不关己的人要着急一百倍,回了家就一边哭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挥了半天下不去手,只好挥在桌子上,一声可怕的响声过后,她哽咽着埋怨她道:“你这孩子,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不比你哥哥顽皮,怎的如今在这么大的事情上给我犯糊涂呢!你当时就想着怎么蒙混过关,可有想过你黄婶子会怎么想?邻里乡亲们会怎么想?这信口开河过后,黄婶子再闹,也是我们无理了啊……不会有人再信咱们家了啊……”
林全被她哭得心烦,绕着瘸了腿的木桌子烦闷地转了两圈,不耐地说道:“娘,就算妹妹不那么做,黄婶子不也在闹么?”还逼着他们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林母拿旧了的手绢擦眼角,也是难为她了,边哭得柔柔弱弱,边说话不带含糊:“你懂什么啊你个夯货……当时那么多人在外面瞅着,她说话有理没理大家伙的都看的分明,我们也不需要应什么,只让她闹得久了,理就全在我们这边了呀……”
林全大为意外,狠狠一怔,根本没想到母亲还能说出这种不乏精明的话来。
林菀却并未惊讶。从八岁的小林碗的记忆中来看,林母虽然只教他们一味忍让,她本人却不是林全那种一根筋似的人物,行事颇有小人物特有的狡狯,换个说法就是蔫儿坏。没什么实力,但算计起来也是精打细算得厉害。
而林菀变为林碗当然也不是巧合。
这又是一个只能选角色不能选节点的人物,而他们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