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松县城,曾经的繁华市镇,自从崇祯八年流寇经过之后,这里便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周边大片的良田无人耕种而荒草丛生,官道因车马锐减,石板间也冒出了小草。
连绵不绝的步兵正在踏上官道,前往旧县里的方向,他们将在那里重新进入驿道。
安庆的驿路从黄梅经铜铃寨入境,沿着大别山的边缘,由西南至东北横穿全境,几乎是一条直路,路面夯土之后铺设石板,沿途河流上大多有桥梁,车架能畅通无阻,其通行能力远胜过寻常的行人道,成为江西湖广向东的关键道路。沿途的二郎镇、车马河、旧县里、枫香驿都是繁华集镇,倒是宿松县城反而不在驿路上。
左良玉果然在第二日便撤走,官面上的借口是舒城寇情紧急,实情如何只有天知道。他来宿松时带了家丁和三千左右的厮养,带着一百多车架,行动颇为便捷,大概因为安庆已无利可图,河南兵马回到桐城也没有什么耽搁,最后劫掠了一番便从北峡关退出了安庆。
庞雨眼前的这些步兵,都是江南援剿兵马,左良玉的离开严重打击了官兵士气,留下的主兵和江南兵继续往前推进了一段,陈于王的骑兵还到达了宿松边界的铜铃寨。
如果沿着驿路继续往前是黄梅,往西则是革里眼退却的陈汉山方向,穿过丛山通往广济县。黄梅对军队来说是陌生的地域,当地县衙没有任何可靠的情报,去了恐怕比宿松的形势还差,更不用说进入陈汉山的山区。史可法本来也没有越界攻击的打算,但军队已经到达这里,不可能马上调头回去,数千军队就这样驻扎宿松,短短数天之后就问题不断。
崇祯八年宿松被屠了县城,流寇停留时间也最长,安庆被难的三个县里面,宿松最为残破,虽然朝廷免了两年的赋税,但县衙仍是度支困难。此后两年虽未遭大难,但由于地处吴楚交界的要道,小股流寇不断,百姓三天两头的避寇,农业生产早已荒废,今年即便流寇不来,百姓也只能出门乞讨,好在去年开工建城,多少养活了一些人口。
但宿松城池目前连外郭的磊土都没完成,这次革里眼出山之后,宿松各处百姓纷纷出门避寇,连知县苟天麒也不得不躲入龙湖,湖中到处都是装满人和物资的船只,先前避寇,现在避兵,县城周围连人影都见不到。
这种情况下宿松根本没办法供应军队,知县苟天麒虽竭尽全力,粮草仍是断断续续,大部分营头一天一顿也无法保障,江南援剿兵马到安庆已月余,只拿到几钱的开拔银子,现在又吃不饱饭,纷纷开始闹饷,眼看再呆下去就要兵变。
更严重的问题是,安庆的机动兵力全集中在宿松,一股百余人的流寇马兵从潜山窜出,没有走石井铺方向,却取道石牌,虽然没有能渡过皖河,却沿着北岸往府城方向去了,皮应举惊慌失措,一天之内数次告急,庞雨只能派出守备营的骑兵回援。
史可法没有更好的办法,一边催促安庆和池州先解济部分钱粮,同时将军队调回,原本气势如虹的追击作战,此时变成虎头蛇尾的撤退。
守备营的大部分步兵到达了宿松,庞雨同样缺粮,从石牌补充了一批粮食,驻地选择在宿松县城,这里好歹有城郭和废墟可以避风,比露天扎营稍好。
因为粮草比其他营头充足,史可法安排庞雨最后撤离,庞雨无可奈何,他已记不清如此的无用调动有多少次,仅仅这一次的部署,守备营中因伤病减员就达到七十三人,其中大部分康复后可以回归部队,但病死有十一人,马匹病死三十三匹,无法行动的多达上百,其余战马普遍的羸弱,去年秋天养起的膘基本都消耗个干净,他的大型技术兵器中,行军造成火炮车架损坏三架,一炮没放就摔坏炮管一支,水师在雷港和宿松各撞坏两艘漕船,其他粮草车架器械损失更是难以计数。
从去年入秋备寇以来,守备营因病的非战斗减员就超过两百,军队极度疲惫又士气低落,现在流寇的主力全在宿松方向,本该是驻军宿松获取防守优势的时候,却因为后勤问题又要从宿松撤退。如果再这般来两次,庞雨今年也不要想打仗了。
庞雨在宿松未完工的北门楼下,陪同着史可法,马先生在不远处和蒋若来说着什么,此时出门的正是蒋若来的队伍,大部分援剿兵马已经撤退,程龙在前方带队,押后的则是潘可大和陈于王的家丁。守备营的撤退线路是通过行人道直接前往石牌,与他们不是一个方向,所以史可法将战力最强的留作殿后,也可看出史可法用兵比以前更熟练。
庞雨轻轻咳嗽一声道,“道台大人,此番撤军不得已而为之,但大人说过无宿松是无安庆,流贼云集黄梅广济之间,若只留下金山营守卫二郎镇,恐不足以抵挡十万计的流贼。”
史可法黑瘦的脸上满是憔悴,抬头看看庞雨道,“庞守备所言本官自知,然则领兵作战千头万绪,各营情形你也知晓,即便是要驻军于此,也要待钱粮就绪方可。”
“下官亦是为此建言,只要军心稍安,大人可从雷港运粮,比宿松此地征粮便宜,经雷水到龙湖,可直抵宿松城南外三里,再经二郎河、车马河、旧县河运往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