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娘的狂喷并没有引起霍洪山的任何情绪,他依旧坐在那儿抽着。
自从老太太死后,他就变得木讷多了,不光话比从前少了,连动作都比从前迟缓了。
霍大娘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他不说就不说,她还依旧吐槽着:“你说说吧,这也不嫌乎磕碜,就因为没吃到那口鹌鹑肉,就能从四点多哭到九点多,这还要不要个脸了?要让别人听说了不得笑话死啊?”
霍大爷还是不吭声,就像没听到他媳妇的唠叨似的,依旧耷拉着脑袋吧嗒着他的烟袋锅子。
“哎!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呀,死人呀,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咋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呢?”
霍大娘见她男人光抽烟,也不吱个声,忍不住从被窝里伸出腿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让石头人般的霍大爷终于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自己媳妇一眼。幽幽地说:“你叫我说啥呢?媳妇儿是你们娘俩定的,好了坏了不都得担着吗?”
“可是……咱们就由着她这么在咱们头上蹦哒吗?你想想,咱俩现在还能走能行能干活能挣钱呢,她就这么放肆了,要是等咱俩动弹不动那天,就这套号的,还不得把咱俩祸害死,撅巴出去呀?”
霍大娘现在已经看出这个媳妇不是啥善良之辈,开始为自己的晚年感到担忧了。
霍大爷叹了口气:“那又能怎样呢?都是命,咱命里摊上这样的媳妇儿,也只好认了。”
霍大娘一看她男人这副窝囊相,就知道跟他商量啥都白扯。就这套熊货,人家给他一刀子他都不带吭一声的,跟他商量啥事儿都不如跟自己大跛楞盖儿商量。
霍大娘不是好眼睛的白了霍大爷一眼,烦躁地蒙上了被子,不去听东屋传来的猫叫声儿了。
此时,东屋的炕上。
喜凤坐在炕桌前,正抽抽搭搭地哭呢,一边哭一边数落霍长生:
“你说你们家,当初嫁过来时说得千好百好的,你还说啥事儿都依着我,可我现在怀孕了,想吃个鹌鹑你娘都不给,合着我肚里的孩子还不如她个鹌鹑值钱吗?你口口声声说你娘疼你,稀罕你稀罕得没法的,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霍长生见媳妇哭得梨花带雨的,也心疼得不得了,但也不能总由着她使性子啊。
“凤啊,咱昨天不是刚吃过鹌鹑了吗?鹌鹑那玩意儿也不是萝卜土豆子,那是肉,谁家能天天吃啊?”
喜凤一听,“啪”地一下把手绢甩在了他的身上。
“那你昨天还睡觉了呢?今天还睡不睡了?昨天是昨天的,今天是今天的,谁规定昨天吃过了,今天就不行吃了,啥也别说了,你就是不爱我了,呜呜……”
喜凤边说边抹着眼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样子。
“我现在可是怀着身子的人,不是我馋,是你儿子馋好不好,要是吃不好了,将来生出个病殃殃的孩子来,我看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任,你儿子和吃个鹌鹑哪多哪少,你自己寻思去吧!”
霍长生抽了抽嘴角,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说哪个女人怀孩子了,就因为馋啥东西没捞着吃,就生出个病殃殃的孩子来呢,这也太牵强了。
不过,看到媳妇儿哭的那个样,他又心疼了,只好小声说:
“好了,媳妇儿,你先别哭了,等会儿爹娘都睡着了,我去偷着给你抓个鹌鹑来烧了,咱们偷着吃,别让他们看见了……”
喜凤听到她男人这么说,眼泪一下就止住了,嘴上还得理不饶人地说:
“哼,人家给你们老霍家怀着孩子,想吃个鹌鹑都得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你们家也太邪乎了,早知道你们家这样,打死我都不嫁你们家。”
“哎呦凤,你可别这么说,你忘了我娘柜里那件东西了吗?你不嫁我家,嫁谁家能捞着那样的宝贝啊?”霍长生见媳妇儿嫌弃他,只能又把他家那件宝贝提拉出来溜溜,来提醒喜凤他身上还有个值钱的砝码呢。
喜凤听到这话,撅了撅嘴,哼道:“也就是看在那件宝贝儿的份上吧,要不然我才不嫁你呢,就凭我这长相,嫁个城里男人也不难!”
说完,倒头就躺在炕上,等着她男人抓鹌鹑给她吃了。
霍长生要是有点儿气性的话,听到媳妇这么说话,肯定的发作起来。
可惜,他一点儿气性都没有,媳妇儿这么损哒他,他还觉得他媳妇说的有道理呢。
人家长那么俊,委屈巴拉的嫁给了他,他可不就得好好哄着人家,拿人家当祖宗似的供着吗?
熬到十点多,听到他爹娘那屋传出了鼾声,霍长生穿上衣裳,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来到家里的鹌鹑棚子里,摸黑抓了只鹌鹑,随手拧死揣进怀里。
回屋儿后,他找了个火盆端进屋,掀开屋里的炉盖子,从炉子里扒了点炭火撮进火盆里,将鹌鹑埋在炭火下烧了起来。
怕爹娘闻到味儿,他还特意把门关上,免得烧鹌鹑的味道跑出去。
现在,他们小两口住的是东屋,就是老太太的原来住的那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