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的义庄是几家大户每家让出一片地来,作为存放异乡人棺柩遗体、寄放遗物的地方,这里距城里不近不远,孟回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了。
守义庄的李大爷是附近出了名的“八字硬”,跟着他一起在这里做事的也都是各种“命硬”、“克人”的小伙子,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姑娘。孟回进来后就感觉到一阵阴风袭来,李大爷严肃地转头看向她道:“早接走早离开,这儿不是姑娘家来的地方。”
“谢您提醒,我接了人就走。”孟回没有钱雇车拉人,因为想到义庄里就能免费借驴车,她自己又不害怕,于是决定借一辆自己拉。“李大爷,能借我辆驴车吗?我安葬了人就还回来。”
“你自己去?不请个人?”李大爷一脸震惊,摇了摇头,“不行,你肯定赶不好驴。就算能赶好,你一个姑娘家拉个尸体像什么话?”
“这儿离坟场又不远,来回顶多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还是空车,您就放心吧,我真不怕。”孟回保证了又保证,发誓不会吓得弃车逃跑,好说歹说终于让李大爷相信她从小命也硬,不会染上什么晦气事。
李大爷把她带到一间停满尸身的房子里,指着一个位置道:“就这,你等一会儿,我去叫人帮你抬。”他说完就走,没有再管胆大包天的孟回,因为她确实一脸平静半点儿害怕的神情都没有。
孟回的确是不怕,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晦气。她在火葬场打工的时候没少帮忙搬运遗体,有时候还得帮着入殓师清理,再说了,学校里还教他们整理遗容化化妆什么的,她早就看得麻木了。
趁李大爷不在,她赶紧上前掀开白布,捂着鼻子查看赵如男身上的伤。
赵如男穿着干净的麻布衣裳,轻轻掀开就能看见胸口上好大一片黑青,还有一根肋骨直直戳了出来。“这应该是正面被撞的吧?看起来好像还被马踢过?”除了胸部的致命伤,她身上还有多处碾压痕迹,孟回不是专业人士,但看这满身的淤青都能估计骨头断了不少。
“既被马蹄踢过,又让车给碾过,连肋骨都直接穿出来了,那血迹指定得染上马毛和马车。不过马毛很好洗,肯定是看不出来什么痕迹。看来还是得从马车轮子入手。”孟回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赶紧把赵如男衣裳穿好,又把白布盖了回去。
“喏,就是这个小姑娘,你帮她把遗体装车上,赶车带她去坟场吧。”李大爷还是没打算让孟回自己去,叫来了一个在义庄帮忙的年轻小伙,人看着老实巴交的,连连点头,一言不发就把赵如男扛在肩膀上往外走。
孟回没办法,只好谢过李大爷的好意,又说了几句感激几家大户为百姓做好事的套话,跟在小伙子身后走向驴车。
“小哥,你叫啥?”
“狗娃。”
“狗娃哥,你前几天看没看到我姐进来?”
“看到过。”
孟回坐在驴车前面,身旁是驾车的狗娃,简单的木板上拖着没有棺材、只有一卷草席裹着的赵如男。一头油光水滑的驴被胡萝卜引着往前走,小路崎岖,附近都没有人迹,只能听见驴铃叮叮,驴车哐哐。
“那你记得是谁把她送来的不?”
“城西杨屠户。”
孟回“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心里在想什么时候去一趟城西找找杨屠户,问问他当时路上是个什么情况。虽说光靠听人家形容很难完全弄清楚,但事情都过了三天,再出城又没有什么意义,只能从杨屠户这里打听打听了。
赵如男没留下什么遗物,她从天香楼走的时候只带走了几件应季衣裳,一双半旧的鞋,这两年半攒的工钱全都留在屋里没拿走,只揣了百枚铜钱当盘缠,估计打算到较近的小城去找个小工做。杨屠户自然不会贪这点儿铜钱,连着包袱一起交给了义庄,现在又到了孟回手里。
晃晃悠悠来到坟场,狗娃闷声从车边拿出一个锄头,看着孟回让她示意埋在哪儿。
“就这里吧,”孟回看到两座坟包中间有片空地,于是朝那儿一指,自己也从车上拖下一个半破的锄头,跟狗娃一起挖起地来。她打算把人和衣物都卖掉,铜板还是拿回去交给马大婶,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埋进土里还不如拿给活人用了。
哼哧哼哧挖好坑,狗娃和孟回都累得满头大汗。两人一个抬肩一个抬脚把赵如男埋进去,把土掩得严严实实,很快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埋在这里的都是穷苦人,而且大多都是没有亲友祭拜的,很多坟包上都没有立牌子,没人清楚下面葬的是什么人。
孟回估计以后小慧和马大婶还得来祭拜,四处找了一圈,弄来一块干巴巴的木头,用石块写了个赵如男之墓,省得到时候分不清哪一个是她。
做完这一切,狗娃驾着驴车带她回了城,为了谢谢他,孟回主动取出五个铜板递给他当酬劳,他死活不收,飞快驾车跑了。
“这才巳时末,算起来还没到十二点,干脆去趟城西找找杨屠户得了,过了今天又得忙活起来,没时间跑出去闲晃。”小慧的病假今天就要结束,其实按理说她人好起来就该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