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吐奚力好一阵轻声喘息后才逐渐从梦境与现实的纠葛中回过神来,他朝着须卜鹿姑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是无碍后这才屏息凝神,眼珠一转向着周遭投去打量的目光。 此刻两人正身处一间弥漫着浓郁血腥气息的黑暗房间中,烛火似乎已经熄灭有一会儿了,一丝丝青烟尽散无踪。 夜色朦胧令人分不清确切时辰,远处的火光与零星的脚步声刺激着两人紧张的心神。 须卜鹿姑重新缓缓靠在墙边,只是他的双眸中积存着挥之不去的紧张与杀意。 刚想要支起身子但旋即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便向着自己汹涌袭来,饶是吐奚力常年身处军伍早磨出了一副坚硬如铁的心智,可冷不丁的他仍旧倒抽了一口冷气。 皱着眉头顺着疼痛袭来的位置伸手摸去,这是一处来自腹部的刀伤,虽是已简单包扎可这显然只是权宜之计,吐奚力不禁升起几分忧愁,因为这也让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幕。 今日本是怀荒镇当地豪强兰氏家主兰蒙的寿宴,作为军主的吐奚力自不会被落下,作为重要宾客受邀参加,同时他也知晓在这场本不应该出现的寿宴上将会决定一些极为重要的事。 对此吐奚力自是不会全然不知,相反他不仅知晓最终的结果甚至清楚有哪些官吏豪强支持须卜鹿姑,又有哪些人支持自己。 只是他不在意。 幼年的惨痛经历让他对权势没有常人那般强烈的渴望,而军镇时代的辉煌与迅速沉寂乃至是如今的落魄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做一位能够在怀荒不受人轻辱的军主便已经足够了。 因此他今日完全是抱着相当淡然的心态前往兰府的,在他看来须卜鹿姑并非恶辈,或许比起不愿多生事端的自己,他的确是怀荒镇目前最好的选择。 只是张宁的生死未卜以及镇将于景等人的了无音讯让他感到一丝焦虑,柔然频繁南下,甚至屡次靠近军镇足以说明对方在肆无忌惮的同时已是完全不担心可能会出现的反击,这不禁令吐奚力疑惑万分,柔然人凭什么敢如此张狂呢? 揣着疑惑与忧愁,吐奚力欣然前往兰府,此番他只求军镇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安定下来,以慰惶惶人心。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半路上竟然遭遇了山字营的伏击! 近百名全副武装的山字营军士从镇街两旁一涌而出,在两名他极为眼熟的队主带领下没有一丝犹豫地朝着自己挥刀杀来,这显然是出乎了吐奚力的预料! 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内吐奚力身旁护卫便尽数战死,唯有他在护卫的拼死掩护下狼狈顺着巷道逃窜,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身背多处刀伤一路且战且退,而后更是猛然撞见了同样狼狈不堪且浑身是血的须卜鹿姑。 两人皆不是蠢人,一个照面便立时明白了对方的处境,错愕之余唯有无言苦笑。 好在此刻须卜鹿姑身旁还有数名护卫毅然朝东引走追兵才让两人侥幸暂避一劫。 想到这里吐奚力不禁轻轻皱眉道:“我...我昏了多久...” 话音落下没等须卜鹿姑回答,吐奚力却是自己先吃了一惊,此刻他的嗓音异常沙哑,倒不是说像上了年龄的老者,而是听起来就像是一直无法说话的哑巴突然能够发出属于自己的丁点声音。 他心中一凉,立时反应过来自己的情况恐怕也是非常糟糕,忍着痛苦轻轻拨开一道用衣带顶替的绷带一看,伤口竟是有些发炎了。 这可糟糕了!戎马多年因此而死的同袍数不胜数,他岂能不知? 想到这里他立时向着对方投去目光,不过当两人视线再度相交的刹那,吐奚力却分明听到了从屋外传来的声音。 “找到了吗?该死他们到底躲哪儿去了!” “没有,不过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跑不远的!其中一个还受了伤!” “没错,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否则倒霉的就是我们了!兰氏族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听这声音竟是那名山字营的队主,该死的,他们竟然已经追到了这里!难道说那几名护卫已经...... 对了!兰氏族人,他们说兰氏族人!竟然是兰蒙!该死的,他不是支持...... 吐奚力听到这话立时一惊,眼眶猛地一缩,他本以匈奴兰氏是支持须卜鹿姑的,甚至整个怀荒镇的人都是这样认为!可现如今一看竟不是如此,再联系到眼下自己两人所处的境遇他倏然惊醒,好一个野心勃勃的兰蒙! 这该死的匈奴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收买了数名镇军以及山字营的底层军官,在如此敏感重要的时刻制造出了一个假内讧的情势,好一个一箭双雕! 那已是先一步前往兰府的将校呢?还有自己的弟弟,他们又怎样了? 吐奚力震惊之余轻声喘息着朝另一边的须卜鹿姑望去,只见此刻须卜鹿姑神情复杂,面色惨白,有悔恨更有万丈怒火! 相较于吐奚力的突然受伏,须卜鹿姑在更觉屈辱的同时恨不得想要狠狠扇自己一耳光!自己到头来竟是被兰氏诓骗,被那该死的兰蒙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没想到多次明里暗里拉拢收买自己的兰氏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他们根本就没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反倒是利用这数次的拉拢吸引自己等人的视线,甚至是麻痹自己,给他们真正买通底层军官做掩护!甚至这一次更可能从一开始这兰氏就已是知晓了自己与张大人的谋划! 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现如今自己深陷险境,生死倒是在其次,可张大人怎么办!?他还等着与自己里应外合呢!! 一旦被那兰蒙成功掌握军队获得支持,那即便张大人归来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