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郭将军手底下得力人,邓校尉自然有着自己的骄傲, 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 是真得欣赏这个对手。
擂台上,贺兰敏之取下头盔, 汗湿的头发丝丝缕缕地贴在脸颊上, 姝丽至极的脸庞红彤彤的,明显被那头盔热得厉害。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里满是神气,他的唇角微翘, 带着畅快的笑意, 沉声道:“输了便是输了, 我们下回再比过。”
对面的邓校尉已经看直了眼, 呆住了。
旁人或许以为那四人只是普通新兵, 却不知他恰好管着这四人的训练,他们底子弱归弱, 但硬本事是有的,故而对擂台上的甲胄披挂的郎君起了兴趣。
按照他的设想, 就是将这人给打服了, 然后将人拢到自己的军营里,人才嘛,谁不想要。这小将身上没有带着所属军营的标志,他以为他是还没有划分到各营的新兵。这比武,也是一种展现自己实力的途径, 被某位将军相中了, 破格提到某营, 也算是晋身了。
万万没想到,这头盔一摘下来,居然是这么一个俊俏郎君。看看那脸,细皮嫩肉的,怎地一点也不像是他们这些当兵的?
这可能是这次兵募招来的吗?
“这不是贺兰探花吗?”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不大,却清楚地在北营擂台附近响起,“圣人御封的通事舍人,特意跟咱们大军一起远征的贺兰舍人。”
北营擂台处顿时变得极静,下一刻,猛然爆发出剧烈的喧哗声。
“娘哎,探花郎!”
“居然是个文官。老天爷,文官竟然有这本事,难怪圣人他老人家点了贺兰舍人跟着咱们将军。”
“太厉害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向贺兰敏之的目光全都是亮闪闪的。
虽说军营里,这些兵将都是避着那几个随军的文官走,避之不及的样子瞧着气人,但当初他们也不是这个态度的。
他们这些低级军官,要么是出身不好,不得已走当兵这条路来博个前途,要么是读书不好,走不了科举这条路。内心里,他们对这些读书人还是很敬畏的,只是军营里进的文官一个个高冷得很,看他们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时日久了,他们这群大老粗自然对这群文官敬谢不敏,背地里没少嘲笑他们的小胳膊小腿。
这一批入营的文官,什么行军管记什么通事舍人,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群瓷娃娃,磕了碰了反倒是他们倒霉,能远着自然要远着。
万万没有想到,文官里出了一个异端。
如此一来,贺兰敏之在这群人眼中顿时就亲切了许多,算是半融入了军营里。
贺兰敏之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也算是了解了这群人的脾气,比武是最快融入的办法,虽然最后这一场没赢,但他也不觉遗憾。
没赢,继续练呗。
不是习武奇才的这一事实,他接受良好,并不觉愤懑。
这一场下来,贺兰敏之跟邓校尉合了脾气,约好了回头再比。他虽然一直跟邓校尉说着话,但目光却一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附近的人群,想要找出方才第一个出声的人。
若他没有猜错,那个声音的主人应该是萧明晟。
虽说他不知道萧明晟用了什么法子,竟真将他一个新科进士弄到了这一次的征辽东大军里,还得了这么一个从六品上的官职,比起一般进士的起点还高了两层,但贺兰敏之更珍惜的是这一次上战场的机会。
李勣李大统领日理万机,手边即使需要文官帮忙处理一些军机要务,他也会选择那些跟他磨合过一段时间的人。贺兰敏之没有经验,没有人脉,自然会被李勣忽视。
对于贺兰敏之而言,军中庶务好处理,他熟悉两天就办得漂漂亮亮。但一直默默无闻地干活,等到了战场上,他也只是一个管通信的普通小官。若是只能看着不能插手,那他又何苦来着一趟。
贺兰敏之观察了七日,最终将突破点放在了北营上。效果很不错,而方才那一声故意点出了他的身份,更是助他赢得了军营上下的好感。
虽然声音不对,但贺兰敏之就是觉得,那就是萧明晟。再者,声音不同算什么,初见那一回,萧明晟那家伙可是故意伪装成婉转女声唬他来着。
……不,那不是初次见面。
初次应当是入长安的第二日,同窗邀他去状元楼。在走进状元楼的那一刻,他忽然心生异样,下意识抬头,便看到了斜坐在酒肆二楼围栏处的萧明晟。
那一刻,心头,似乎不受控制地一跳。
*
这一批文官里出了个异端的事情,很快传遍军营,就连正在帅帐中观看辽东地图的征辽东大总管李勣都听说了这件事。
这事儿还是薛仁贵说笑般提起的。
薛仁贵这么一说,李勣也想起自己帐下那个模样比姑娘还要好看的通事舍人,顿时大笑,道:“这敢情好,当初瞧他那模样,还以为是个孬性子,没想到也有个硬骨头。好,好极了!我大唐人,就要有这种硬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