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确实不太好写,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嘛。”天浪的态度也挺配合,却又说,“可朕没有打破俗礼,经商的也是侯性那孙子,不是朕,海事学堂不过是小儿科,跟科举没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等到所有人都能从海上贸易中获利以后,你再拿出你今天写的小日记本儿给大家看,人家都会说兄长,哎呀,王大人,看来您才是最有先见之明的嘛。”
“万岁的意思是,先要将生米煮成熟饭?”
天浪把嘴一撇,哼哼道:“连做饭的都不是咱俩,咱们就负责永远都躲在后面打别人的黑枪!可千万别被打着喽,跟兄长说实话,只有这样的改革,才能成功!
挡在咱们前面的是见利忘义的侯性之流,海事学堂建立的也只是大明水师的小课堂而已,跟军队的校场不是一样吗?等真到了该把有些事摆在台面儿说的时候,会有一大批利益攸关的人替咱们往前冲的,咱们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咱们只做裁判。”
天浪就差说,自己要做的其实是黑哨了。
王夫之默然点着头,“对对,横竖您把名字都给改了,炮灰也都早就准备好了,也确实没什么能威胁到您和小妹的了,而解除了这个顾虑,臣也就不担心了什么了。
至于最后您是不是连科举都给改了,届时还是否会受到文臣百官的大力颂扬,臣也真的很期待呀,从打击贪官到提拔亲信,再到开科举兴学堂,这些事看起来都和您一文钱关系没有,实则却都是你的精心布置。算了,臣算是替古人担忧了,也算是领教了万岁的把权谋二字用到极致的手段了。”
最后王夫之说,“臣心里其实都想要革新的急迫,并不比万岁要少一分,大明乃至华夏王朝几千年的痼疾,有如鲠在喉,皇明要再次振兴,许多事情必须要改。
只是国朝的历代帝王,为革新而牺牲者大有人在,臣最担心的是亲人为了国家而成为历史的悲剧,就犹如孝庙弘治皇爷,那是多么好的一位圣君仁主,竟然也被利益集团下黑手倒在了革新的路上,嗨!”
“呵呵呵,兄长也真是谋划周详,为天下千年计呀,我皇明算上逊帝允炆,至思庙崇祯,经历十六代帝王,死因不明的便至少有四位。
这其中孝庙弘治皇爷想抑制土地兼并,武庙正德想要重武轻文,穆宗同孝宗一般,也是一代英明贤主,在位六年,也曾抑止土地兼并,限田,制定勋戚宗室土地依世次递减,大力清田,划分钱粮和皇室勋戚田庄。
可是穆宗先皇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人说服食丹药,被人笑着说他死于女色。秦皇汉武唐总都服食丹药,怎么没见他们而立壮年便死于女色呢?还有光宗,在位数月,死于红丸。”
天浪顿了顿,一脸讽笑着说:“所以朕以为嘉靖皇祖和万历皇爷一直在宫中深居简出,连大臣们都很少能看到他们的踪影是有道理的,只有把自己保护的更好,才能活得更久,哪怕你是皇帝,也依然是这个道理。”
少倾,天浪又半开玩笑地问道:“哎,兄长,你说咱大明国朝中期以后,是不是所有想要励精图治清除弊政,动勋贵们手里的大煎饼的仁王圣主都不会善终啊?
只有你那个天真的妹妹还傻傻地说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可朕又哪会让她成为悲剧呢?朕和你的妹妹,不用说,虽非同年同日生,但肯定是会同年同日死的,无论谁死在前面儿,另一个肯定也会跟着,而且呢,朕当然也是不想死的那么快的。”
王夫之凝神看他,他夫妻二人的感情至深,世间哪有不知道的,天浪说的这些话,在他看来并不奇怪。
有明一代的帝王,大多都是情种,尤其是宪宗皇帝,万贵妃病逝后,他竟然也预言自己活不长,而后不出一年,忧伤而逝。
天浪则谈及生死非常随便,他是经历战火洗礼,战场上见惯了死亡的人,又怎会忌惮死亡呢,他只是接着笑说,“别以为朕这是在危言耸听,就比如嘉靖皇祖,他每每预立太子,也只是宣入宫中与所立太子见一面而已,回头太子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而且还不是死了一个,是一连两个。
你来告诉朕是怎么回事?聪明如嘉靖皇祖,难道会猜不出这里面的蹊跷吗?真以为他会相信道士占卜的什么‘两龙不得相见,相见必死一条,’的鬼话?是以他当然会深居简出了,要是换了朕,朕也会这么做。”
天浪负手而立,逆光看向殿外天空上愈加密集起来的乌云,王夫之看到他的背影,是闪耀着幽暗的金光的。
王夫之也是第一个戳破他心中最大的顾虑的大臣,而他刚刚的那些话,甚至连和芊芊都未曾讲过。
他一直在担心芊芊的莽撞,就像蛮牛闯进了瓷器店,而且这段期间,均田令日渐深入实施,也愈加增添了他对芊芊安全上的担忧,他把天下精兵都交给了自己老婆,其实不只是在娇惯她,更是希望能保护她。
改革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怎会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完成?可以说,天底下的所有最难办的事情之中,和历史的经验告诉了他,国家的内部革新从来都是最最难以办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