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文云志与老匠人对饮的同时,梁冲风雪出幽州的消息,也传到了江南。
建康城内,数月不见身影的莫聪,此时现身那个偏僻巷子的茶舍中。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厢房,只是桌上无茶无水,上面摆了一张棋盘。
今日腊月二十九,过了明日,壬申年便是撕掉的黄历,再也回不去。
吴龙士年年岁岁盼着的王师北定,始终没盼到。在无数个清冷的夜,这个睿智的老人梦回中原,然而终究是梦,醒来了,中原依然遥不可及。
甚至于,他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只要梦想成真。
在吴龙士面前的那张棋盘上,黑子成龙,势如中天。他此生对弈无数,可让世人三子,赢得天下第一手名号,而此时,他的指间捻着一粒白子,却久久不曾落下。
莫聪清楚这个老人,因何犹豫。他不能说话,更不想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等着眼前人的这一子。
十六州一处,吴龙士用闲云山庄的一石二鸟造劫,用草原诸部的兵临城下叫杀,这两子,宇文云志本该很难应对,而梁冲的一来一去,他顺势封王破局。
吴龙士别无选择,心中剩下一子,究竟落,还是不落?他仿佛是在说服自己,道:“幽云形成连环劫,至少宇文云志保住了幽云,而且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向那里落子。天下九地,他会看西信州与建康两处。”
此时,千里之外的泥人铺内,宇文云志把玩着手里的那只酒盅,道:“庞远烈与萧承泽对峙西信州,有九成把握拖住洞庭水师。”
绵延万里的纵横十九路,二人对弈,执子待落。
吴龙士道:“西信州一处,洞庭水师孤悬在外,粮草辎重是个大问题。时间长了,难免陷入进退两难之地,萧承泽只有两条路,一是退兵,一是强攻。庞远烈一代名将,十万洞庭水师贸然攻城,洞庭水师不仅难见寸功,反而容易被他抓住机会。”
宇文云志道:“洞庭水师远离建康,补给不畅,随军粮草耗尽,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退兵抑或拼死一搏。”
吴龙士道:“建康城一处,两省军尤在,以二十万兵马坚守,徐衍之攻不下来。”
宇文云志道:“建康城有大江天险,易守难攻,二十万两省军坚守,再加天一阁相助,徐衍之的二十万平东军,不可能攻破建康城。”
吴龙士道:“即使眼下稳住了幽云十六州,宇文云志也不会掉以轻心,为了防着江行知,他不敢动洛阳的十五万中军。而十万卫戍军是禁军,他也不会轻易动用。其实宇文云志手上能用的子并不多,看来看去,只有长安十八卫。”
宇文云志道:“派长安十八卫增援徐衍之的话……”
吴龙士道:“他觊觎建康多年,心底很想把这一子落在建康,但是他不会。”
宇文云志又道:“两军合兵也不足四十万人马,还是很难攻破建康。与其让三四十万耗在建康,不如让徐衍之率平东大营,驻守在建康城外,拖住两省军,不敢离城。”
吴龙士道:“徐衍之的枪法不弱,身边侍卫众多,很难在万军丛中将他斩杀。”
宇文云志道:“以枪法而论,徐衍之可跻身江湖三甲,哪怕是天一阁的人出手,也很难伤他根本。”
吴龙士道:“可惜太仓促,不能将长安十八卫引到建康城。”
宇文云志道:“那么,让长安十八卫去西信州,与征南大营合兵,吃掉洞庭水师。”
吴龙士道:“庞远烈手下十五万兵马,再加长安十八卫的十五万,洞庭水师变成了生死劫。如果萧承泽败亡,对方三十万兵马随后调动东进,再与徐衍之合兵,到时候五十万人马围困建康城,宇文云志可以慢慢耗下去。”
宇文云志道:“没有洞庭水师拖累,三路兵马齐聚建康城,破城是早晚的事。”
吴龙士道:“所以这一子,他会落在西信州。”
宇文云志看着眼前的老匠人,道:“既然你问了,那我告诉你。”说着,他手中的酒盅重重落下,断然道:“这一子,我会落在西信州。”
长安城,泥人铺子里,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匠人,此刻才道:“徐衍之也去西信州增援……”
建康城,茶舍厢房内,吴龙士幽幽道:“宇文云志不会让徐衍之离开建康,因为他对建康有执念。”
宇文云志听见老匠人的话,道:“我要建康插翅难逃。”
老匠人道:“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不如合兵一处。”
宇文云志显然很不认对方的话,他摇头道:“庞远烈加遥光还拿不下十万洞庭水师的话,朕如何守住这千里江山。”今日谈话,宇文云志第一次自称朕,口气断然,不容他人置喙。”
老匠人闻言,没有再劝他,默默倒出一盅丹崖六月天,缓缓啜饮。
宇文云志向门主道:“你收拾一下,朕会寻一个机会,把你调去江南,其他事放在一边,尽快重建谍网,朕要对南齐一兵一卒的动向,了如指掌。”
莫聪伸出手,他从棋盘右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