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梁靖随程若潇去白马寺求医,折腾了好大一圈,终于在春节前赶回家。
白沙山绵延百里,横亘在关外。绕过白沙山隘,再向北,便是广阔无垠的向晚原。此地不在幽云十六州的管辖内,又是北狄诸部活动的边缘,人迹罕至。
冬季山中白雪皑皑,雪上间或留下野兽的脚印,在北风呼啸下,很快变淡。南坡山坳中,错落几间屋子,此时,其中一间屋子内,燃烧旺盛的火炉前,梁靖裹在棉被中,脸色发青,双唇苍白。
在他身旁,除了他爹梁冲与南轻尘二人外,还多了一个身着短衫,黝黑遒劲的中年壮汉。白沙山的酷寒更盛幽云十六州,旁人是穿着皮袄皮裤,在北风呼啸的日子里,再严实的皮袄皮裤,用不了多久也会被风吹透。
于是这个壮汉身上的短衫,分外扎眼。他的名字叫做白轩,这个文雅的名字,与他的外表反差很大。若是名叫白匪,还能贴切些。如果叫做黑匪,便再合适不过。
梁冲面前展开着一个皮囊,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针,他抽出一支,轻轻插入儿子的百会穴,只没入半厘深浅,他向那名大汉道:“你看,最多扎到这里。”
他手中的细针,称为寒铁炎针,是梁冲去年领儿子拜访悬壶圣手时,那位当世医圣,为控制梁靖体内的寒脉,想出的法子——以极阴的寒铁,刺入梁靖的周身大穴,与梁靖体内的阴寒之气融为一体,再以寒铁炎针作为桥梁,将九阴寒脉淤积的先天阴气泄出体外。
这法子走得是极阴化阳的路数,所以叫寒铁炎针,可惜是治标不治本的权宜之计,只要九幽寒脉在,梁靖体内的阴寒之气仍会淤积,用不了多久,还得再以此法医治。随着梁靖的修为加深,总有一天,寒铁炎针扎不进他的身体里,失去泄气桥梁,后果可想而知。悬壶圣手断言,迟则十年,早则三五年。然而谁也没想到,仅仅一年多,端壶圣手的话,便应验了。
在此之前,白轩已经探查过梁靖的脉息,他体内的先天阴气,比去白马寺前更精纯,以致于寒铁炎针无法融入寒脉,失去了桥梁的作用。
他胡茬凌乱,脸上的愁容有些狰狞,摇头道:“极寒的天才地宝就那几件,能打造成针的,也就只有寒铁。”他叹气道:“要不,再找白马寺的高僧出手一次?”
梁靖咧嘴道:“白马寺的高僧又不是地里的萝卜,随便就能拔出来。我听玄悲说,净若大师的修为在净字辈中排第一,不少清字辈的都比不过。他使出封魔截脉指,一身修为都没了,换其他人,我估摸着更没戏,找那个麻烦干嘛。”
白轩凶神恶煞道:“知道你还作死?”
梁靖道:“我爹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净若大师救我,我就玄悲,这正是天道好轮回。”
梁冲捏着他的脸,道:“这是清深大师的口头禅,我随便唬你的。让我看看,是不是寒脉把你脑子冻住了,动都不会动。”
梁靖白眼,他想起一事,顿时笑得特别贼,简直比他爹还贼,道:“脑子冻住还好,要不是那天风雪很大,把某个老猢狲的眼泪冻住,啧啧啧,那场面真是……老猢狲,虎毒不食子……”
梁冲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道:“你的皮子都冻紧了,爹帮你松松。”
白轩愁的要命,这父子俩没事人一样,真不知该夸他俩豁达,还是该骂他俩没心没肺。
梁靖在被子里挣扎着把手伸向白轩,道:“白叔叔,救我。”
白轩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救?我上哪去找比寒铁更阴寒的材料。”
梁靖道:“这件事稍后再说,你先帮我把老猢狲废了。”
白轩瞥了他一眼,纹丝未动。
梁冲咿咿呀呀,轻哼戏子唱腔,道:“噫吁嚱,不孝哉。”
梁冲又把手伸向南轻尘道:“南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南轻尘道:“我剑炉来的,身上没刀。”
或许是他和这对父子相处久了,这个不苟言笑的青年,渐渐学会了调侃。
梁冲听了哈哈大笑,道:“白兔,你越来越可爱了。”
梁靖入戏很深,他紧闭双眼,哀婉幽怨道:“贼老天,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梁冲此刻停手。
梁靖顿有察觉,神情瞬间变化,嬉笑道:“老猢狲,你终于良心发现啦,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梁冲凝神道:“天一阁那个丫头来了。”
梁靖道:“屁咧,她又不知道……”说完他猛然想起,自己曾告诉过她白沙山的事,裹着被子跳下床道:“那还不快去找她,白沙山那么大,她一定找不到我们。”
白沙山真的很大,蓝幼羽走了半个时辰,一个鬼影子也没遇到。她心里恨得直痒,心说等找到那个死孩,一定要好好的解解痒。寒鸦凄惨的悲鸣回荡在萧瑟的林间,为蓝幼羽更添一股怨气。
冬日草木灰败,那一袭蓝衣在山间分外扎眼,远远的,梁靖瞧见她,喜道:“喂,我在这里。”
蓝幼羽寻声望去,那个死孩正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