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独眼解释道:“江行知这步棋妙不可言。平日里长安克扣军饷也就罢了,反正多一顿少一顿,幽云十六州又不会丢了。如今蛮子入侵,镇北军再要饿着肚子,到时候丢掉十六州,那事情就搞大了。长安城里谁都不傻,所以江行知现在开口,自然是要多少给多少。” 梁冲道:“长安可以命江行知从其他州城调粮。” 方独眼摇头,梁冲毕竟久疏战场,于是又解释道:“所谓兵贵神速,其他州城的镇北军驰援幽州时,哪有功夫顾得上辎重,当然是有多快跑多快。而等到大军驻扎幽州城后,如果想分兵运粮,那蛮子就有机可乘。无论敌军偷袭或者劫粮,镇北军都承受不住。最稳妥的对策,只有让长安出兵押送粮草。”他说到这里,沉吟道:“如果能打几场有声有色的守城战,长安的粮草辎重,会来的更快。” 梁冲皱着眉沉吟,忽然笑道:“方大哥不愧是从镇北军出来的,关键时刻,心里还是向着娘家。” 方独眼原本是宇文云志安插在幽州城监视镇北军的,可刚才一番话,字字句句都向着镇北军。听到梁冲的揶揄,方独眼老脸一红,道:“这天下都是咱们镇北军打下来的,分那么清楚干嘛?” 梁冲没有争执,道:“说的也对。” 可他话是这样说,但心底不认同对方的看法。洞庭水师进犯西信州,建康城防不足,万一呆头鹅集举国之力攻打建康的话,幽云十六州,恐怕只能靠自己了。 毕竟大周与蛮子打仗,宇文云志没有败过,而江南,他从来没有赢过。 况且,吴龙士既然敢让洞庭水师西进,他一定还有后手。比如莫聪,就是他的后手之一。 方独眼得到梁冲的认同,极为高兴,再加今日他与对方重逢,也是一件喜事,于是方独眼忍不住道:“无论如何,你能找老哥聚聚,我已经很高兴啦。” 梁冲看着红光满面的方独眼,一时间恍惚,人生快意,能有几合?他心中思绪万千,或许是刚才咳得太狠,梁冲的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方独眼说的话,梁冲何尝不清楚。人情似纸张张薄,他毕竟离开已久,清冷的夜,沧海桑田的感觉,格外令人无眠。 几个时辰过去,天蒙蒙亮,梁冲依然没能入睡。他起身披上一件衣服,推开门上街游荡。 凌晨的幽州,行人稀少,却有三四家早点摊,支起灯火,开张营业。在未明的天色中,灯火摇曳不止,照得方圆数丈有些斑驳。 北城门靠近军营,这时辰恰好是守夜士兵换班的时辰,值夜一整宿,换班后,不少人习惯吃点早餐再回营睡觉,于是这几家早点摊,此时的生意,还很不错。 梁冲寻到一家馄饨摊,走过去坐在角落,叫了碗馄饨。不多时,一碗十颗,热腾腾的馄饨上来,他从筷笼中取出筷子与汤勺,左右开弓,一颗又一颗的吃起来。 寒风袭袭,烫嘴的馄饨刚从碗里捞出来,还不等送入口中,就已经温热。眨眼功夫,半碗馄饨下肚。 远处,又行来七八个人,他们穿着镇北军的棉袍,勾肩搭背走来。其中一人道:“老朱,老样子。” 听他的口气,这家早点摊的老板姓朱。朱老板四十多岁上下,老脸黢黑,糙得很,他正忙着备料,抬头看见几人,扯着嗓子喊:“还老样子,钱呢?” 那当兵的嘿嘿笑道:“做生意嘛,有回头客才兴旺,咱一年到头,少说有两百天在你摊子上吃饭,这帐回头结。” 他同伙也嚷道:“老朱,你可变小气了哈。” 只听朱老板回道:“今天你赊账,明天他赊账,你们一来就是一大帮子人,我能记得住?” 那当兵的说:“咱这几个人,你哪个不熟。” 朱老板道:“我要有那脑子,还用起早贪黑做这些破馄饨,早去商行给人做记账先生啦。” 那当兵的道:“你别懵我,哪一顿钱你也没忘。” 朱老板掀开锅,滚沸的馄饨汤上,顿时升起一大片白花花的水汽,云遮雾绕,将他的身子笼罩其中,让人看不分明。只听朱老板道:“早晚把你们赊下的账告诉给翟都尉,看他会打你们几军棍。” 那当兵的立马不满道:“诶,我说老朱,你这就没意思啦。” 朱老板手挥着笊篱,得意道:“你王小天也有怕的人呐。”他熟练的手腕连连抖动,将百十来颗馄饨,一股脑下入锅中。 叫王小天的士兵领人坐下,自己走到锅前,盯着锅里的馄饨咽着口水,嘴里道:“失算了吧,你啊,一时半会是见不到翟都督啦。” 朱老板一愣,道:“咋了?” 王小天眨眨眼,道:“你糊涂了吧,他老人家要盯着外面的蛮子,吃喝都在城头,哪有功夫来你这破摊子,吃你这破馄饨。”他破字咬得特别重。 朱老板将笊篱一扔,急道:“我的馄饨怎么破了?” 王小天连忙将那个笊篱抄起来,道:“嘿,别粘锅啦,好好的馄饨被你煮成片汤,谁吃啊。” 朱老板在原地掐腰,道:“自己煮。”他生了半天闷气,又道:“你今天不给钱,我就是把这锅馄饨倒了,也不给你吃。” 王小天苦着脸道:“最近真没钱啦,咱们两个月没发饷钱啦。” 梁冲将这句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这一刻,他这心里面,仿佛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在心头。长安的粮草辎重迟迟不来,真是害苦了人。 朱老板仍不信道:“当兵的还能不开饷。” 王小天道:“蒙你干嘛,我都好久没去看望赵姑娘啦。” 朱老板道:“清香阁那个赵姑娘?” 王小天难得露出羞涩的神情,他闷头嗯了一声。 朱老板看见他这幅德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