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朽听到这个消息,手脚冰凉,十几年的太平日子过惯了,他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闲云山庄发生的事情,与之相比,就好似萤火之于皓月。 那衙司录入道:“圣上今天一早就召见中丞大人与门主入宫,闲云山庄这事,要向后排啦。” 丁朽还没回过神来,失魂落魄道:“北狄诸部究竟集结了多少兵马?” 那人道:“说是十万。”他顿了顿道:“门里的星官之前被调到江南,监视南齐的动向。偏偏这时候,幽云十六州又起了祸事,实在猝不及防。” 虽然镇北军有三十万,可兵力分散在十六州,像一张网护住幽云。万一北狄大军集中突破东线,攻破幽州,那再向南面,是一马平川的千里平原……丁朽打了个冷颤,他不敢再想下去。 两人身在北衙府府内,隐约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眼间,已经到了大门外。 这名衙司录入刚想出门迎接,那匹马已经越过大门,闯入北衙府院内。御史台所辖的北衙府,司职监视百官,哪怕是大柱国云世琼前来,也要下马入内。此刻有人纵马闯进来,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衙司录入胆战心惊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启帝身旁的太监总管——赵公公。 赵公公见有人出来,道:“渐台回京了么?” 衙司录入瞪大眼睛,看向丁朽,心道这也太巧了吧? 丁朽迎上前道:“我是,刚回来。” 赵公公将官场寒暄统统免掉,神色焦急道:“快随杂家入宫。” 丁朽点头,转向衙司录入道:“请录入大人为我备马。” 赵公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顿时拦道:“哪有功夫备马,杂家先与你将就一次。” 丁朽虽然困惑,但知道眼下不是探究缘由的时机,他也不耽搁,飞身上马。赵公公旋即提着缰绳掉转马头,马不停蹄向未央宫疾驰而去。 入了未央宫,赵公公下马,两步并一步,拽着丁朽,直奔上林苑。 丁朽心里没底,道:“公公,您说圣上召我进宫,为的是什么事?” 赵公公道:“杂家哪知道圣意。” 丁朽奇道:“那您为什么这般着急?” 赵公公答道:“圣上说,如果您没回京,就让杂家日夜在北衙府候着,只要您一回来,就立刻领您进宫,您说杂家要不要着急?” 丁朽沉默不语,他反复琢磨着圣上召他进宫的意图。直到迈入上林苑的大门,他都没想明白因由。 天正傍晚,初冬的夕晖透过窗棂洒在屋中,柔和而不刺眼。屋内摆放了数座火炉,将长安冬日的寒气驱得干净。 丁朽入内时,启帝正手托腮坐在椅上,他身前的火炉旁,还围坐着中丞大人侯莫陈洛、大柱国云世琼、以及暗门门主这三人。丁朽快步上前,跪道:“臣丁朽,参见圣上。” 启帝道:“免了。闲云山庄发生了何事?” 圣上果然很急,丁朽想着,连忙将闲云山庄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复述出来。 启帝越听,眉头越紧,等丁朽说完,启帝追问道:“有没有查到天一阁的人?” 丁朽仔细回忆后,摇头道:“没有。” 启帝又道:“你再仔细回忆,有没有漏掉什么细节?” 丁朽见圣上分外关注这件事,他将前去闲云山庄大大小小的事情,在脑海中又过了几遍,确认道:“确实没看见天一阁的人。”他又补道:“出现在闲云山庄的江南武者,只有十几人,臣绝不会看错。” 启帝听罢,脸色顷刻间变得很阴沉。大柱国云世琼面向门主道:“不是说去了几百个江南武者吗?其他人呢?” 门主摇头道:“幽云十六州的星官人手不足。谍报回来的比寻常慢。”他年纪虽轻,词锋却是老练。面对云世琼的质问,如果他说不知道,作为暗门门主,这顶失职的帽子,立马就带上了。而他又不能说知道,那是欺君之罪。 这句比寻常慢,既不失职,又不欺君,恰到好处。 云世琼皱眉道:“怎么会人手不足?” 侯莫陈洛斜躺在椅子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门主没有看自己的顶头上司,他沉默了片刻,听不到侯莫陈洛的声音,于是道:“我抽调部分星官去江南,重建谍网。” 江南谍网被破,云世琼是知道的,所以他微微点头,又道:“那么幽云什么时候能回来消息。” 门主道:“入宫前,我只能抽调长安暗门的星官,向十六州加派人手。” 这句话更高明,将“不知道”三个字,说得滴水不漏。 启帝摆手道:“行了。” 这时候,门主才极快速的瞄了一眼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侯莫陈洛依然闭着眼,老神在在的模样。 启帝向丁朽道:“你先退下吧。”等丁朽离开后,启帝又向门主道:“你将近一个月的谍报,梳理一下,重新在说一遍。” 门主再次看了一眼侯莫陈洛,此时他已经睁开眼睛,门主心念飞转,道:“今夏关外雨水充足,牧草茂盛,并且,秋收过后幽州传回消息,诸部的粟黍收成多于往年。所以王帐有底气,集结大军来犯。同时,莫聪几个月前,消失不见,很可能去向晚原勾结北狄诸部。” 侯莫陈洛坐在炉火前,清癯的老脸红扑扑,安静听着门主向圣上汇报。 门主继续道:“随后,江南谍网被破,臣怀疑出了内奸,已下令将余下二十多人,召回长安述职,逾期不归者,按投敌论处。时至今日,唯有四人未归。” 说到此处,他仅有一丝踌躇,紧接道:“典鉴司没有这个本事,可能有江湖门派插手。” 启帝深深看了一眼门主,他知道对方口中说的江湖门派是谁,他甚至比对方更清楚,这个门派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