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宣正殿早朝上,兵部侍郎宗岳寻得机会,跪奏道:“启奏圣上,昨日兵部收到向晚原谍报,自今年秋收后,草原诸部的牧民,已极少在向晚原边缘放牧,我军探子深入草原百里,仍寻不到大量牧民的踪迹。去年这个时节,草原诸部叛乱起得很突然,甫入冬便犯我悬北三关,并且兵马齐整有序,不似从前那般毫无章法。据此镇北暗门担忧今年关外也出现变故,所以早早派出星官深入草原,如今查探到,王帐竟已集结起十万兵马,暗门特将谍报上呈兵部,臣以为,草原诸部不臣之心已久,须得划拨军饷,早日增兵北上,以防草原诸部狼子野心,还望圣上明察。” 显然宗岳并不知道,江南谍网被破的消息。启帝翻阅谍报,阅毕问道:“众卿有何建议?” 户部主事韩平跪奏道:“启奏圣上,臣以为,自南齐陈兵大周东南,我军耗费银两无数,以维持对敌兵力优势。而今年秋收刚过,赋税尚未入库,如果仅因向晚原谍报的推断,便加拨军饷增兵北上,易使国库银根紧缩。自从天启四年草原诸部向我大周称臣,虽偶有叛乱,皆因少数部族为蝇头小利犯我天威,臣以为紧守幽云十六州,诸部便不足为患。还望圣上明断。” 宗岳辩道:“草原诸部本是北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数年来多次进犯,也绝非少数部族之祸。事出反常必有因,既然王帐已集结了十万兵马,此事还要提早防备。” 礼部侍郎孙兆春跪奏道:“启奏圣上,臣以为,宗大人所虑不无道理,但眼下银根确实很紧,因此臣提议由礼部派出使臣巡视草原诸部,若核实草原之情仅是巧合,即可为朝廷省下这笔银两,若草原诸部确有狼子野心,再由户部划拨军饷,令宗大人增兵北上,还望圣上明断。” 言罢,吏部侍郎王荀跪奏道:“臣附议。” 右丞相文正公李弼辅不露声色,暗自点头。 今日朝会,宣正殿内争夺的焦点,在于幽云十六州。武将们坚持增兵,文官们以国库钱紧为由拒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逐渐激烈。云党砥柱云世琼,与李党领袖李弼辅,却都没有发声。 三朝元老太师兼御史中丞侯莫陈洛此时坐在先帝御赐的朝椅上,打了个哈欠,静看云李两党之争。 启帝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不辨喜怒。他忽然抬起双手,向下一压,原本吵闹的宣正殿,立刻安静起来。随后他道:“中丞大人,你怎么看?” 侯莫陈洛打起精神,刚要下跪,启帝又道:“朕准你坐着说。”侯莫陈洛谢恩后,缓声道:“老臣对征战沙场一事,远不如大柱国精通,所以老臣在回答圣上的垂问前,有几个疑问,想请大柱国帮忙解答。” 大柱国云世琼当即道:“中丞大人请讲。” 侯莫陈洛道:“多谢云大人。眼下已经入冬,听说冬日里,向晚原上的辎重筹备很困难,如果在此时,王帐想从十万人马,集结到三十万人马,需要多久?” 云世琼皱眉道:“估计至少要两个月时间。” 侯莫陈洛点头道:“两个月……那就是春节前后。三十万北狄人,能否在两个月内,攻破幽云十六州。” 云世琼道:“几乎不能。” 侯莫陈洛又道:“如果明年三月,草原诸部打不下幽云十六州,是会同往年一样,退兵回向晚原春耕,还是继续强攻幽云十六州?” 云世琼道:“这件事本官难以回答。”他解释道:“天启二年,大周兵力不足,镇北军尚且十余万,草原王帐集结三十万兵马,从飞狐道入侵幽云十六州,那一仗草原诸部一直没退,打了两年,直到天启四年,王帐才战败称臣。” 侯莫陈洛点头道:“天启二年,十万镇北军对阵三十万草原诸部的兵马。假如腊月前后,草原王帐能集结起三十万兵马,也不过与镇北军兵力相当。” 云世琼反驳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镇北帅仍在。” 侯莫陈洛笑道:“难道镇北帅一人,抵得过二十万兵马?” 云世琼的是字还没出口,启帝道:“不必纠结此事。” 侯莫陈洛继续向云世琼道:“老夫还听说,这次王帐集结的兵马,驻扎在白沙山以东,查阅百年史书,草原诸部从未自东线进犯。” 云世琼点头道:“不错。” 北狄人逐水草而活,因为白沙山横亘在幽云十六州以北,西侧多草原,东侧多丘陵,因此草原诸部更喜欢生活在西侧,如果诸部大军真要从东侧入侵幽云,势必要绕过白沙山,补给路线长出数百里,所以才没有这样的先例。 侯莫陈洛道:“三十万大军的辎重补给,不是小数目,敌军从东线来犯,那补给更是困难。到明年三月,草原诸部万一错过春耕,对北狄人的打击,会非常大。” 文武百官闻言,不住点头。天启四年,草原诸部称臣后,十几年来不敢进犯,原因也是那两年,将草原诸部的家底打得一干二净,第一年,打光北狄人的存粮,第二年北狄人没有春耕,结果又在雁门关下打败而归,转年,饿死的北狄人数以百万计,因此元气大伤。 侯莫陈洛向启帝道:“启奏圣上,老臣以为,草原诸部狼子野心,迟早要出兵征讨,但事有轻重缓急,几年来,南齐不过三十万兵马,为了维持对南齐的兵力优势,我军可以用来征齐的兵马,有四五十万之多,平东大营,征南大营以及洛阳军,都可南下,老臣以为,镇北军兵强马壮,维持守势不成问题。而江南的祸患,尽早荡平,方能高枕无忧。” 侯莫陈洛说完,启帝没有说话,他用目光扫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