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石砌的屋子，石壁上也雕刻着男女双修而古拙的图案，有的人身兽首，有的兽身人首，更奇特的是形状虽然丑恶，雕刻却极精细。挂在石壁上的一块锦帛上赫然印着古体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字样。但室内的陈设，却是崭新、华丽的，犁花木的茶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雕花的大床上，支着艾得莱丝锦帐。这些当然是最近才增加的东西，在商代以前，人们还是席地而坐，根本不知椅子为何物。于是，新旧两代的艺术，便在这石室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融合，躺在崭新的床上，欣赏着古代文明的遗迹，这的确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苏武，此刻便躺在这床上。但他的眼睛，却没有去瞧石壁上的图案，自从听了牡丹汗那番话，他心情便终始不能平静。“当代最伟大的结合，绝代英雄和绝世美人的婚事……”苏武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据他所知，这实在是当代最荒唐的悲剧，他眼看这悲剧立刻就要发生了，但他却不能阻止。何况，他心里当然还有许多别的事要想。他哪有心情去瞧那些图案。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就像是活人墓，这本来就已是一座活人墓，但是，难道真要葬身在这活人墓中？突然，他听见石门移动的声音。 他闻到了牡丹汗身上那种淡淡的，鲜花般的香气。牡丹汗走到床头，俯身瞧着他。一人托了盘食物送进来，又悄悄退下了。牡丹汗轻盈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突然笑道。“我敢说你没吃过沙漠人参肉苁蓉炖羊羔肉的滋味，皮牙子炒韭菜，外加一杯石榴酒，让你到天堂的感觉。” 苏武点了点头。“你可知道这屋子在西王母时期是什么人建的？” 她大笑道：“太监……是太……” 她轻盈地转了个身，抚摸着石壁上的雕刻，又道：“你知道这些图案象征着什么。” 苏武道：“我并不想去研究古代史，我只问你……” 牡丹汗打断了他的问话，道：“你莫问我，是我先问你的……这些图案象征着什么？” 苏武叹了口气，道：“不知道。” 牡丹汗道：“这些图案并非神话传说，而是一种外星人留下的地图，它象征的是性欲，它象征着性欲不能得到满足的人。”苏武虽然听到许多人说过许多耸人听闻的话，但一个未婚女子如此但然地在他面前讨论这没有人讨论过的问题，他还是吃了一惊。他只有苦笑道：“你知道的渊博的很。”牡丹汗瞧见他的面色，银铃般娇笑起来。她娇笑着道：“你吃惊了么？…你认为我不该说这话的，是么？每个人都认为讨论这问题是件罪恶的事，却不知道这正是人生最值得讨论的问题之一。” 苏武道：“咳……咳咳……” 牡丹汗道：“你莫要假装咳嗽，这本是很严肃的问题……”她指着石壁上那些半人半兽的怪物，接道：“一个人的欲念若是不能得到满足，他的外表看来也许是个人，但他的心，却已有一半变成了野兽。所以要男女双修，达到人生最高境界。” 苏武道：“是么？” 牡丹汗道：“譬如说太监……太监的心理就一定是不正常的，往往会做出许多不正常的事，大多数太监，却以虐待别人为乐，这是为什么？” 苏武苦笑道：“我没有做过太监。” 牡丹汗道：“这只因他们的欲念不能得到正常的发泄，所以他们就以争权夺利，制造风波，虐待别人来作为发泄的途径……一个家庭正常，有妻有子的人，是绝不会做出他们那种残酷的事来的。”她嫣然一笑，道：“你说是么？” 苏武叹道：“这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牡丹汗道：“你嘴里虽是不肯完全承认，但心里却必定已完全同意我的话了，我敢说能将男女双修研究得像我这么透彻的人，世上并不多。” 苏武苦笑道：“的确不多。” 牡丹汗又轻盈地兜了一个圈子，然后才面对苏武，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要你住在男女双修的屋子里？” 苏武还是只有苦笑，道：“你的思想，谁能猜到？” 牡丹汗道：“这只因你的生活，实在也和太监差不多。” 苏武愕然道：“我……我和太监差不多？我平生也听过不少种骂我的话，但你这句话我倒真是第一次听到。” 牡丹汗道：“你不服气？……你难道不是像太监一样，拼命克制自己欲念……你若说你根本没有欲念，你就是骗子。” 苏武道：“我……我……” 牡丹汗道：“所以你的心，实在也已接近了野兽，明明不该你做的事，你偏要做，明明不该你管的事，你偏要管，这种行为也和太监差不多。” 苏武叹道：“这真是我平生所听过的，最荒谬的言论。” 牡丹汗道：“你不承认？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敢男女双修？” 苏武道：“这只因我不是狗。” 牡丹汗道：“你若是狗的话，你的欲念能得到发泄，所以它们都很正常，你几时见过狗杀狗的，但人杀人的事却到处都可见到。” 苏武说不出话来。他明知牡丹汗说的都是歪理，却偏偏不知该如何辩驳，牡丹汗格格娇笑着，走到苏武面前道：“所以我说人真是一种最愚蠢的动物，他们饿了时敢吃敢喝，但他们有了欲念时，却连说也不敢说出来。” 苏武道：“我不懂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牡丹柔声笑道：“你以后自然会懂的。”她端起那盘食物，道：“现在，你告诉我，你饿了么？这句话你想必敢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