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戏台上需要鬼, 后世成为魂旦, 现在还没分生旦净末, 但在梨园子弟排演的歌舞中,有扮演男鬼女鬼的剧情。关于鬼神的故事有很多,男鬼或刚烈勇猛或愚蠢, 女鬼则多是娇柔可怜, 还有僧道捉鬼的故事, 两教都创造了不少。鬼怪的小故事无数,这些东西排演成剧目,演员总要演的像鬼才好,
三个伶人是男子, 技艺非凡(技艺不好的皇帝记不住), 平时丑角也演得, 贵公子也演得,壮士也演得好。还会诸般口技,除了男声女声外,就连飞禽走兽, 风雨雷电都学的极像。
皇帝亲自给他们指点了一番, 没说原因,也没说帷帐里面睡的是谁。
但优伶和奸臣最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家的心思, 不用细想也能猜出来。坊市间无人不知三庶人的冤屈,衣服虽然是太子和皇子的常服而非礼服,不会显出身份, 但左右一看,看是三个人,又要披着头发闹鬼,就懂了。
三人互相一商量,都用脚尖点地走出苦练多年的鬼步,双肩一沉,双手一垂,脖子放松往下耷拉着脑袋,翻着白眼看人。仨人之中有一个打散了长长的黑发,把整个脸都挡住了,走着走着忽然停下,原地旋转起来,竟分不出前胸后背,转动的平滑流畅,像陀螺一样。配上月光、无风的夜、远处的鸟叫蛙鸣,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李隆基都打了个冷颤。高力士在旁边给他披上大氅,一言不发的静静站在旁边。以前皇帝的任何行动都有史官跟随记录,今天格外不同,皇帝换了便装,高力士悄悄的安排了这件事。
李隆基登上高台遥望,心中思绪万千,除了王氏之外,他所有的妃子都单纯可爱,尤其是武氏,和她的姑祖母一点都不像,她似乎全无心机,活泼灿烂又很快乐,真实,单纯,毫不掩饰。
一直以来,他都偏爱武惠妃和她所生的儿女们,但她好像没那么好。太子谋反或许是李唐难以避免的一件事,我也干过两次。绝不会立武氏子做太子,这一点大臣们说的没错,李义府错了。果如他们所言,太子是被武惠妃构陷,他怎么会穿着甲胄入宫呢?章怀太子的故事他没听过?如果不是武惠妃构陷,他仅着甲胄却没有带兵马,也不是冲着朕前来,又怎么能算是谋反呢?今日,试她一试。
高力士始终谨慎且一言不发的跟在皇帝身后,如影随形。
三个优伶做足了准备,其中一人嘴里学着风声,风声先是很小,随后是狂风,呼啸的狂风如泣如诉。
夏末的天气依然炎热,宫中又很安全,窗子没有关上,夜风穿过房屋才舒服。
第二个人加入其中,学起了猿啼。平日里听猿啼有些烦躁刺耳,要听应在三峡中听,乘船而过时,听两侧悬崖上的古猿鸣叫不止,那声音哀切,草木生长在悬崖绝壁上,猿猴攀爬其中,声音在空旷的峡谷中回响。站在船头向上看,天有涯,向下看,水流汹涌。风浪之可怕,让人们开凿乐山大佛想要镇压水浪。
第三个人则卷着舌尖,含含糊糊的喊着:“冤…冤杀我也…”
他们仨听见女人的惊呼声,又看到远处的高将军晃了晃灯笼,示意他们撤退,就鱼贯而走。
武惠妃惊惧万分,偏要佯装无事,第二天精神有些飘忽不定,还能撑着若无其事的谈笑,承欢侍宴。
因其心虚,不敢告诉皇帝。
李隆基把花鸟使新选进宫的民间美人搁在旁边,看都没看。
和宠妃共眠一夜,她始终什么都没说。这才确认,其中必然是爱妃捣鬼,正常情况下,倘若她问心无愧,一定会哭哭啼啼和皇帝说自己见鬼了好怕怕。以前看见月下花影中有个白猫串过去,她没看清是猫,都会受惊缠着自己。看公孙大娘剑器舞,都觉得寒光惊人。
他最讨厌有城府的女人,心里若能藏得住事,就令人不愉。
过了几日,见惠妃神色稍安,李隆基心中有种受骗的屈辱,又让那三个人在武惠妃窗口外徘徊了一刻。
武惠妃正在失眠,忽然又听到一阵阵狂乱呼啸的风声,还有一些凄厉的,宫中绝对听不见的鬼哭,猛然睁眼,透过帷帐看到远远的窗口外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这人脚不沾地的飘走了,随即又出现了一个人。人类走路都有起伏,这样平滑的移动,似漂浮似无骨的行动,好像只有鬼才能做到。
她悚然坐了起来,薄绫子抹胸已经被冷汗湿透:“李瑛!太子!你想要什么?你们三个关系最好,李琼又勇武……”她解释的气短无力。
伶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涉皇家**,真的很怕死,高将军说不会死人,皇上不怕这事传出去。那也不成啊,乱说话会容易死人的。
他们仨什么都不说,只是半哭半笑的退场了。
回去整整齐齐的跪下:“圣人,她,她问太子想要什么。”
李隆基沉默道:“李瑛什么都不想要。”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此后武惠妃开始生病,她亲眼见过武后的辉煌,也愿意效法。
实施计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