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盘腿坐着,另外俩儿子跪坐在他身边, 一左一右抱着爸爸, 仨人都是满脸的困扰。
屋子之间没有门,只有卷起的竹帘——皇帝们的手艺可以安装上购买的成品室内门, 但始终有门缝, 看着碍眼, 干脆拆掉换做竹帘——看着门那边,在窗前化妆的美妇人。
武曌坐在妆台前, 用超细眉笔蘸取眉黛, 轻轻的勾勒眼线。又用小金剪精心修眉, 五十年间人间流行的眉形变幻了将近十种,她是风尚的领导者, 而非跟风者。以前飞扬上挑的浓眉显得老皇帝神采奕奕, 威严若神佛, 还能显得眼角纹淡一些, 无知少女们一味模仿,看起来只是吊梢眼。现在真年轻了,眼尾睫毛本来就有点上翘, 就按照妆容来搭配眉形,用最适合自己的, 显得年轻可爱。
对着菱花镜描画许久,晨光最适合上妆,一转头看到父子三人——李旦最老——在一旁仿佛三只猫一样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看我做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她聪明伶俐, 善于奉承,与我年轻时相比,有几分姿色。”一个几岁的小丫头而已,我能记住多少?
还能为什么?废一个王皇后,立武氏为后的情节仿若有些熟悉,比两汉到十六国期间权臣踊跃篡权的故事更熟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永徽年间呢。虽说历史情境常常轮回,但连双方姓氏相同,同样无子失宠的王皇后,同样生育四子的武氏,这就有点神奇。
李治想起皇后的姐姐和外甥女的姿色,不禁对李旦吐槽:“看来咱们的喜好一脉相承。”
李旦尴尬的笑了笑。不,我不喜欢。我儿子有点过于狂妄,镇中祖先们都感觉危险,难道是他没经历过武氏的威压,以为自己能控制全局吗?这可有点傲慢。
则天皇后还能说什么呢?愉快的歪歪头,看看坠马髻梳的乜斜风流,打开小盒子,里面有一沓切做花鸟形状的金箔。
金箔这东西白天贴在眉心,夜里自然只能洗掉,没法揭下来再重复使用,会影响色泽。现在还有种流行,先在脸颊上贴上金箔凤凰,然后涂胭脂,金箔上自然不着颜色,双颊红晕之中会有凤凰图案赫赫生辉。说起来好听,看起来不好看。
轻轻翻了翻金箔,最终拿起笔,继续对着镜子描画。
“传言不可全信,人间还说朱砂能驱鬼呢。”嘟着嘴格外加深一下唇珠,大红色不只是花汁和草药调和的颜色,也要加入少量的朱砂。口脂偏油,胭脂偏粉质,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混用。
心说,这帝镇中要是再来一个武皇后,我倒要看李隆基被嘲笑成什么样。武…她叫什么来着?努力吧,按照我的路线,亦步亦趋的走过来。能当上太后就行。
长孙无病穿了一身男装,赫黄袍,蓝田玉带松松的横腰,施施然出了屋子,英气勃发,也不擦粉,也不簪花,一看就是个老派男子。怀里抱着一把剑,显然是要去晨练:“阿武,一会过来,我们要好好看看你。雉奴,大清早的别在那儿装鹌鹑。李弘。”
李弘赶紧站了起来,拿了自己的剑,深施一礼跟了出去。
到了竹林中,见到李渊李世民正在射百步之外的靶子,弓弦鸣,箭飞簇。
李渊气呼呼的说:“如果李隆基要立武氏为后,我真得打他一顿。”
李世民依然挺乐观:“别担心,曾得盛宠的妃妾不只一人两人,哪一个不失宠?”譬如赵丽妃,一个歌妓,盛宠,生了太子,到现在还不是被冷落遗忘,太子也岌岌可危。
窦惠在二人的小腿肚上各踢了一下:“嘴上说得好听!银样镴枪头,还说要把武则天打个半死呢,只有我动手了。”
晨练完毕,武曌打扮好了,掀了李妙儿的被窝把她弄醒。“你快去嫁人吧,真没出息。”
李妙儿:“娘啊,我倒是想。”薛绍的英俊朋友们虽然喜欢我,但是怕未来的丈母娘,而且是全都怕!
过了一会,晨练结束神清气爽,烧一壶茶喝。
武曌端了一碟鸡舌香过去,红裙摇曳,点缀的炸金珠赫赫生辉:“文德皇后说想看看我?”
“我们都想看看你。”李渊阴沉沉的。
鸡舌香是应用很久的天然香口糖,贵重,吃着辣,吃完之后能吹气如兰,嘴里的气味香喷喷。如今可以不吃饭,香料脂粉却不能不用。
武媚娘就大大方方的坐下来,仪态万方,盘膝坐着让他们看。
在长辈面前盘膝坐着很不礼貌,她一时高兴,略有些失态,别人也没有在意。很快反应过来,立刻竖起左腿,右腿不动,手搭在单膝坐着,金镯子垂在腕间,这是菩萨常用的闲居姿态。
这样的尤物,又聪明体贴,善于学习,揣摩,难怪能成事。
六个人仔仔细细的盯了一会,发现她虽然长得不是很妖艳,却有十足的天然媚态,抬眼垂眸,笑或不笑,勾魂且不做作,不是那些扭捏作态的妇人。又看了看李妙儿,长的虽然像她,瘦了一些,但全无媚态,看着有点呆。
李妙儿问:“呃,为什么看我?我的作业都写完了,睡觉太舒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