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种熟悉的晕眩感终于过去了之后, 赫蒂定了定神, 发现她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她一瞬间竟然有点手忙脚乱的意味, 不过还是在系统的连声安抚之下平定了心神,开始一件件地做起她原本应该做的事情来:
第一,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托这一次在平行世界之间来回穿梭的福,她的身体已经变回了正常的自己应该有的样子,穿的还是正儿八经的、她穿惯了的校服,小西装和格子裙, 不是什么见鬼的蕾丝童装也不是那套让她莫名感觉窒息的正装。嗯, 很好。
第二,检查目前的年月日以及具体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在阿卡姆骑士的那个世界过了多久, 但是赫蒂的生物钟多年以来都是被她的母亲给强制培养出来的、近乎机器般的有规律。她既然能够在那边感受到睡意并且睡了个长觉, 就说明从她来到那个世界再到现在回来,至少也过了24小时了;但是她可不知道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是一样的,或者她这一来一回究竟要再耗费多少额外的时间,所以还是确定一下的好,免得出现“山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的这种只有传说里才会出现的状况。不过幸好时间还没过多久, 在她原来所在的这个世界里, 也只不过过去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而已。
第三, 查看一下她在临走的时候, 被强行塞在手里的东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赫蒂看了那张照片上的自己好久,突然就有点理解了那个世界的自己为什么会一跃而下。即便现在她并没有接收到什么所谓的“平行世界的记忆”,但是在两个世界来回穿越的时候, 那种从高处坠落的天旋地转感却是骗不了人的。
唯有死亡才能带给不同世界的灵魂最为强烈的冲击。
赫蒂沉默了好久,才把书桌边上的便携小镜子打了开来,直直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似乎通过镜面反射,便能从她自己的那双绿眸里看见另一双同样翠绿,却曾经死气满满、丁点儿的生机都见不到的眼睛一样:
“姐妹,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系统这次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赫蒂对她的称呼和之前不一样了。它顿时有了种预感,今天就是它和赫蒂彻底摊牌的日子。
然而不管它之前做过多少筹划,做过多少心理准备和应对各种各样有可能出现的反应的预案,在这一刻,它却迟疑了,甚至又一次对导致了眼下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生出了怨怼和悲伤之情来: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它定了定神,再次确认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叫你姐妹。”赫蒂合上了手边的镜子,低声道:
“如果你能够活到现在的话,应该比我年长;但是你从那天之后,就是永远的十七岁了,算来又是你更为年轻一些。天啊,这可真是个足够混乱的辈分。”
“但是不管这些多余的问题再怎么纠结……你也是我,是另一个世界的我。这份讣告上的人就是你吧?”
“那么请问,我要怎样称呼你呢?”
系统再一次沉默了好久,赫蒂都以为它这是要通过装死来逃避了,才听见系统长叹了一口气,那从来都欢乐、自由又无忧无虑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身为“赫蒂·布朗”这个人,才会有的压抑感:
“除了叫我的名字,怎样称呼我都可以。因为除去这个名字会带给我窒息感这个原因之外,听着另一个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这件事总觉得有点奇怪,不,现在表述出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很混乱了。”
赫蒂双手交握,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她另一个世界的姐妹、平行世界的自己那过分冰凉的手,暖在她温柔的手心一样,柔声道:
“好啊,姐妹。”
两人异口同声道:“让我们谈谈。”
——这句话是这个世界的赫蒂母亲最常对赫蒂说的。
比起另一个世界直接把自己女儿用高压教育方式给逼死了的地质学家来说,这个世界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么剑拔弩张、不可挽回的地步,虽然如果再按照这个势头下去的话,估计也就要差不多了。
赫蒂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但是只要和那张讣告上,全都是满满的死意和空洞的“自己”的双眼一对上,她就能感受到十倍、甚至百倍于现在的她能感受到的束缚感,让她几欲作呕。于是她只好赶紧把讣告藏进抽屉里,为了保险,赫蒂还把自己的手稿翻了出来压在上面:
她宁愿冒着在现实世界掉马的风险,也要保护好这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而另一个赫蒂对这句话可谓记忆犹新:
因为每次她的母亲想改正自己的作风,强迫自己摆出和周围的家长们一样的平和又自由的态度的时候,就会用这句话开头;然而她那仿佛烙印在骨子里的掌控欲和不少中国家长独有的高高在上感,却是无论如何都改不掉的。所以这句本来应该可以开启一段平等又温和的谈话的开场白,在赫蒂失望了无数次、彻底对自己的母亲绝望之后,便成了催命符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