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以私人的名义主动前来拜访韦见素,李苍玉不得不颇费了一番心思。
像京兆韦氏这样的名门高官之家,普遍崇尚儒学,特别注重一个“礼”字。可不是礼物的礼,而是《礼记》的那种礼。
首先,李苍玉准备了书写工整措词谦逊的拜贴,直言自己是寒门晚辈,冒昧前来叨扰心中颇为不安。实在是有万分紧要之事请求当面聆听韦公教诲,云云。
与拜贴一同奉上的,另有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李苍玉还下了马车,在府门外站了个目不斜视规规矩矩,耐心的等着主人的回应。
韦见素和韦幼娘在书房里,一同看了李苍玉奉上的拜贴和礼物。
韦见素拿着那拜贴细细的看,“幼娘你说得没错,你看李苍玉自己写的这份拜贴都没有用瘦金体,而是规规矩矩的褚体小楷。”
“父亲,他奉上的这份礼物可算是用了心。”韦幼娘说道,“有一盒湖州的顾诸紫笋,这可是风靡于京城名流之间的当世名茶;还有一套曲阳名窑出产的精美白瓷茶具。”
韦见素点头笑了笑,“这样的礼物既不廉价寒酸,又不会因为过份奢贵而沾惹了铜臭,饮茶又是贵族青睐的风雅之事。看来这小伙子除了博学多才精明强干,还非常懂得礼数,的确是非常不错。只是可惜啊……”
“父亲,可惜什么?”韦幼娘问道。
韦见素将拜贴拿给韦幼娘看,“寒门晚辈!……寒门!”
“父亲,寒门怎么了?”韦幼娘不以为然的道,“依女儿看来,这若大的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名门贵公子,但真没几个有真才实学,更无任事之能。一个个的就知道鲜衣怒马吃喝玩乐。”
“你这孩子!”韦见素摇头笑了笑,“罢了,现在不与你细说。可不能让人家久等了,为父得要前去待客。”
“父亲,我也去!”韦幼娘刚说完就后悔了,连忙低下头,双颊泛霞。
“不可以。”一向溺爱女儿的韦见素此刻却是严肃起来,“名门闺秀,岂能半夜出会男客?”
“父亲教训得是,女儿知错了……”韦幼娘连忙拜伏在地,“女儿这就回房,抄写《女则》。”
“念你一时语失,惩罚还自罢了。”韦见素立马又软下心来,“乖乖在这里候着,看会儿书。待为父去会一会那李苍玉,稍后回来再与你叙谈。”
“女儿遵命。”韦幼娘乖巧的应诺,“父亲快去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韦见素呵呵直笑,“来人,薰香更衣!”
李苍玉在大门外纹丝不动的站了许久,箭伤都作痛起来。萧晋轩上前来小声道:“中候,不如上车歇会儿?”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傻站着?”李苍玉苦笑,小声道,“没办法,这种大户人家最讲究门第礼数。我一介寒门下官前来拜访名门高官,最首要的就是态度谦卑礼节到位。不然,都有可能吃上一份闭门羹。那岂不是白来一趟,误我大事?”
萧晋轩有些忿忿,小声道:“小老儿这么久还不出来,莫非还梳妆打扮去了?”
李苍玉暗笑,“别说,还真有可能!”
等了多时,韦府总算派出了一名老管家来正式接待李苍玉,迎他入府。走过了韦府的几重深深庭院,李苍玉这才见到韦见素本人端坐在客厅里。
李苍玉早就知道,韦见素从不刻意托大是个随和之人,只不过回了家里众多家人奴仆看着,他也不能坏了豪门大户向来的礼法规矩。没有亲自出迎只在客厅等候,这便符合了名门对寒门、四品官对七品官的待客之道。
李苍玉停在客厅门外拱手拜下,“李苍玉拜见韦少卿。深夜打扰多有冒犯,还请少卿恕罪!”
韦见素笑吟吟的迎了上来,拱手回了一礼,“苍玉小友,私下里就不必如此客套了。请入厅一叙。”
李苍玉闻到了他身上的一股檀香味道,新换的衣服上连个褶皱都没有,头发胡子也梳了个整齐,可见这小老头儿刚才还真是梳妆打扮去了。
“韦公,真是风度翩翩光彩照人哪!”李苍玉不由得笑而赞道,“在下一介寒门小吏,哪配韦公如此盛情相待?”
“咦,这话见外了。”韦见素笑眯眯的道,“我并非在意你的出身与品衔,而是敬你才学品行。请入座。”
两人在客厅里分宾主而坐下,铜炉里燃起了薰香,仆人呈上了好茶,屏风后面奏起了悠扬的丝竹妙曲。
“苍玉小友,老夫府上只有几位老乐工,未曾豢养歌伎。”韦见素道,“若有不周之处,还要请你多多海涵!”
大唐的仕宦贵族往来交友,歌伎舞伎前来席间助兴,差不多是“标配”。韦见素向来有“不好女色”的名声在外,但李苍玉却清楚的记得那天在念奴斋碰到他的情景,不由得暗暗好笑……小老头儿,还挺能装的。
好吧,这根本不是今天的重点。
李苍玉说道:“韦公容禀,最好是连丝竹都免了。在下此来,是有要事相商。”
韦见素微微一怔,想起了李苍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