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李苍玉就在长史署吃了一顿午饭。唐人一般是早晚两顿饭,但是朝廷为在官署当职的官员提供一顿免费的午餐,称为“会食”。 会食的火食很不错,有肉有汤有蔬菜,但禁止饮酒。只不过张旭根本不理这些约束,他非得拉着李苍玉陪他喝了一点小酒,心情美得很,哈哈大笑不绝于耳。 另外几名书令使都对李苍玉说,你该早点来陪长史才对。最近这段时间长史整天愁眉苦脸,几番扬言官署如牢笼,又闹着要乞骸骨回洛阳。 李苍玉趁着老爷子高兴,便试探的问道:“老师,有人找学生一起做点小生意,填补一些花销。学生原本也是不愿意的,但奈不过那人反复游说。因此学生先来请问一下老师,这妥当吗?” “做生意?不妥、不妥!”张旭连连摆手,“你是金吾游徼,哪能去经商呢?倘若被人发现,立刻就被革职永不录用!” 李苍玉撇了撇嘴,还好我先问了! “你缺钱吗?”张旭眨了眨眼睛,“对了,老夫怎能忽略了这件大事,你初来长安无有根基,定然是很缺钱花的!” “这个……”李苍玉有点小尴尬,“也还好了,够花,够花。” “不够,哪能够呢?”张旭很固执的说道,“老夫想起来了,长史署得要给你补发一个月的新兵俸禄,稍后你就去把它领了。老夫另外再给你一千贯钱,你拿去慢慢花!” “一千——贯?”李苍玉惊叹一声,一百万钱!我没听错吧? “是不是不够?”张旭有点疑惑,“那两千贯可以吗?” 李苍玉当场傻眼,老爷子也太大方了吧! “不行!我怎能要老师的钱?”李苍玉当场严辞拒绝,“这万万使不得!学生是有那么一点点缺钱,但学生会想办法自己赚的!” “你这孩子,跟老夫穷客气什么?”张旭不悦了,板起脸来气鼓鼓的道,“老夫一大把年纪了,有钱没地方花。正愁许多钱财将要带进黄土,平白的浪费。你帮忙替老夫花去一点,也不正好吗?!” 李苍玉苦笑,“老师,你可以留给你的儿孙啊!” “咦,不留!”张旭大摇其头,“儿孙若是无能,突然得了一笔横财就会好逸恶劳花天酒地,变得更加无能。儿孙若是有本事,也就用不着老夫留钱给他们。” 李苍玉竟然无言以对,说得很有道理,老爷子的性情真是非一般的豁达! “两千贯就这么定了,老夫这就去给你拿钱!” “不行,绝对不行!”李苍玉连忙拉住老头儿,苦笑不已的道,“老师,你就不怕我也变得好逸恶劳,花天酒地吗?” “你?你没那么容易被惯坏的!”张旭哈哈的笑,“老夫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总之,就是不行!”李苍玉也固执上来了,“老师,你说别的我都听。但这次我不能听你的话,我得坚持己见!” “你这孩子,哎!”张旭也是无奈了,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既然不要老夫的钱,那你总会要老夫的字吧?” “老师是说,要我去卖字?”李苍玉有点愕然,“你老人家不是,从来不卖字的吗?” “谁说不卖?”张旭笑了,“不卖字,老夫哪能半辈子游手好闲还吃香喝辣?” “啊?”李苍玉愕然,难道传说都是假的? “颜真卿才是真的不卖字。但你看他,穷成什么样子了?家里的夫人病了,他都没钱替她治,还得临时写个书贴拿去换药。何苦来哉?”张旭呵呵直笑,说道,“颜真卿之为人,清心寡欲、刚正无私、光明磊落之极。世间,怕是罕有人及。” 李苍玉点点头,“确实令人敬佩。” “敬佩是应该的。但人各有志,没必要盲目效仿。”张旭笑呵呵的道,“你看李太白,他游历天下从不营生,为人还特别的慷慨大方乐善好施,一月花去数十万钱那是稀松平常事。他的钱从何而来?还不是有人愿意花重金买他的诗文,或是请他题写墓志铭一类。你可曾见过,有人以此来嘲讽或是攻讦李太白吗?” “还真没有。”李苍玉摇头。 “谁规定了文人就一定要清贫如洗,谁还不要一口饭吃呢?”张旭说道,“坟典行里的若干书籍,还不是那些抄书公整日在抄?沿街摆摊卖字卖画的人,亦是不少。在老夫看来,文人卖字就如同农夫卖菜、艺人卖艺,不偷不抢亦不诓骗,这根本就是无可厚非。能够凭借自己的才学换来荣华富贵,那更是本事!” 李苍玉乐了,“卖字卖到最高境界,大抵就是像老师这样,王公贵族主动上门来请了吧?” “哈哈哈!”张旭大笑,“其实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是主动卖过字的。但不是因为缺钱,而是老夫想知道自己的字,究竟价值几何?后来嘛,就没干过这种事情了。那些王公贵族请老夫去写几个字,润笔总是给得十分丰厚。老夫若是不收他们还会生气,想必是因为他们不想落得个吝啬小器,不尊重名士的坏名声。所以老夫早就养成了来者不拒的习惯,倒也能够省去一番客套寒暄推来让去,那多矫情!” “哈哈!”李苍玉也乐了,“老师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怎么,你也想卖字?”张旭越发的乐了,“卖吧,卖吧!别学颜真卿那个大傻瓜,死要面子活受罪!” “其实,学生都已经卖过一笔了。”李苍玉就把吴本立奉上两百波斯金币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对张旭说了。 “这钱该收。那吴本立得了一份颜真卿的手书真迹,真不算亏。”张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老夫不反对你卖字,但也得有所讲究。” “还请老师训示。”李苍玉拱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