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她人夸赞,侍弄花草的人自然高兴。明贞夫人唤来婢女端来清水,双手将袖子挽起,俯身执木瓢浇水,?丽之姿更压过妩媚的娇容三变。
明贞夫人忽然侧首问道,“你可知此花为何称为娇容三变?”
“此花名曰娇容三变,正因花色随时而变,初开淡绿,盛开粉红,将谢浅白,娘娘手里的正是初开时的浅绿。”
“世人都道上林的越溪居士博闻强识,你也不曾辱没家声。”明贞夫人将挽起的袖子放下,道,“熹嫔前次见了这花,还错将其认作豆绿。”
我不禁觉得好笑,豆绿与娇容三变花形上相差甚是悬殊,然而嘴上还是留了余地,道:“熹嫔娘娘且不如夫人这般了解牡丹,偶有误认亦不足为怪了。夫人的惜花爱花之情,只怕满宫无人能比了。”
“这些花儿花得本宫不少心思,然而花无十日红,”明贞夫人怅惘地斜视一圈,眼中蕴藏无限怜惜,道,“正如这娇容三变,本宫只怕已是欲谢的浅白了,再好都无人来赏了。”
当着新宠的面,感叹流年易逝,明贞夫人显然意有所指,我谨慎道:“夫人气度高贵,雅韵天然,并非妾等凡俗之人可与之比拟。”
“再好的花儿都会凋谢的,不过花期长短罢了,或如昙花一夕,或如夹竹桃从春至秋,”明贞夫人梨涡浅笑,斜睨我一眼,问道,“苏美人希望花期有多长呢?”
她以花喻人,我贸然回答并不妥当,遂回道:“妾不知,各有天命,由不得妾做主。”
“我素来希望所有的花儿都能长长久久,所以都尽力护着,但如果那花儿开得太好,什么蜜蜂,蝴蝶都要来惹上一遭,本宫也爱莫能助了,”明贞夫人将木瓢往水桶中一扔,道,“本宫听说昨夜陛下是宿在兰若堂偏殿的。”她眼中并无那日对薛墨脂的犀利,而是极其平静,仿佛在叙述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忐忑地垂首回味她话中之意,她仿佛在告诫我低调莫要张扬,而她并不会主动出手加害与我。虽然她的话未必全然可信,我还是欠身,谢道:“妾谢夫人教诲。”
“娇容三变,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明贞夫人莫名一笑,探手将那朵牡丹戴到我发髻上,笑道,“果然还是刚摘下的花好看些,那犀角簪子配你稍显老气了。”那笑容中并非是落寞,仿佛透过一层薄雾,探看曾经失去的过往一般。
原以为她要大做文章训诫我,不承想只是轻描淡写地为我簪花。我的手指快速划过衣袂上的暗纹瑞香花刺绣,刺痛得厉害,惶恐地抬首道:“夫人最喜欢的花儿,夫人怎么……”
“花儿都是会败的。”明贞夫人凝视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如簪在你的发髻上,还有些用处。”
明贞夫人率性而为,她亲手为我簪花,令我迷茫不迭。我正细细回味,此刻明贞夫人扶住侍女琉璃,显然是累了,她唤来宫女,洗净双手,又令侍女翠羽将我送至门口。临行前翠羽又奉上一块福寿谷梁纹玉璧,算作明贞夫人的赏赐。
回去兰若堂用了午膳,下午先至晏和堂和妃处问安。
和妃容貌平平,唯有出身世家的温婉气质稍予人几分印象。虽然施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举手投足间予人迟暮之感,乍一见竟比圣上还老了六七岁。转念一想,毕竟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就算再是保养得宜,难免也留会了痕迹。
然而平庸的和妃在一件事上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实在是个絮叨的可以的妇人。最后连侍奉她的哲澜都忍不住将两位公主带到和妃面前,打断她与我说话的兴致。
哲澜,正如此前谢荻曾与我言,和妃极大程度上依仗于这个娘家带来绝对忠心的侍女。
京兆杜氏,世袭英国公,若再往前推三朝,德宗朝的两位皇后先后出自杜家,煊赫之势可与柳氏匹敌,只不过这些年杜氏人才凋零,朝中影响式微了。家族繁盛与否,对后廷妃嫔总有几分影响,我见和妃的笑容颇为落寞,不得圣宠或许亦是她的心结之一。
洛川与洛宁如今七岁,因为是双生女儿,生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却大相径庭。姐姐洛川更沉静稳重,与我见礼时露出生涩,而妹妹洛宁则是等不及与我见礼,便一下子扑到和妃怀中,让和妃抱着。
难得见到一对双胞胎,我也好奇地逗着两姐妹说了很久的话,乳母将她二人抱走时,我才告辞离去。
离开晏和堂,又看到路畔几丛牡丹,我轻叹道:“又是一株浅白的娇容三变。”
一直跟在我身后沉默不语的碧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和妃娘娘是宫中少有的老资格了,当年在废后张氏主持内廷时,她也吃了不少苦头。”
宫内涉及钱氏的话题大都点到即止,经碧茹一提,我忽然想起关于和妃的传言。越是明令禁止的话题,越是引得宫女们私底下互相流传。内药局与宫内各处多有牵扯,关于和妃的内里秘闻我也听得乔希说与我听过。
和妃长兴二年入宫侍奉君上,洛宁与洛川公主是双生姊妹,恰是在长兴四年诞生,据传当年和妃是被成襄太后下药,险些难产丧命,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