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试探他的真实身份,我故意一句,“听宫人们说,孝宣皇后死得很惨,是被白绫绞杀的。”“以讹传讹,居然传成这样。”老者嘲讽一笑,哑然道,“一柄长剑贯穿苏芩雪的身体,她扑倒在莲华玉砖上,血溅四处,流淌一地……”
他,他居然知道的如此详细,好似亲眼所见一般…我再次试探,“敢问一句,您是如何知晓的?”
“贫僧是见证人。”他的容色平淡,随后合十双手,道了声,“阿弥陀佛!”
能拿出不俗之物的,定是不俗之人,我偏转话锋,将话题放在修补瓷器上,“边沿的豁口尚小,应该可以补救。”言罢,从成堆的瓷土中选取细腻白润的高岭土,和水调匀,揉搓成泥。
制瓷的工序复杂,其中制作泥料是最为耗时的,从前在家时,父亲都是赤脚踩泥,每踩一层,还要添上一层,前前后后一共需要踩上十八次之多,耗费数月之久。
依照现在的情形,没有数月时间制泥,也不能赤足不紧不慢的踩泥…我想到一个法子,将泥料直接嵌入缺口,在釉色上做文章,争取修补出一模一样的效果。
坐在身畔,信玄大师细细观察,见我在磨制釉子时,添加贝壳与绿石英,便问,“江岳寒是你什么人?”
江岳寒是父亲的名讳!
心惊不已,脸上却不曾显现,我故作疑惑,“江岳寒是什么人,没有听说过啊?”
“哦,那是贫僧弄错了!”信玄大师叹道,“他也是一位旧人,与孝宣皇后一样,很久之前就亡故了。”
“亡故?”我略略惊讶。
“是啊,他亡故了!”信玄大师若有所感,“他的亡故是帝国的最大损失,再也见不到那等精妙绝伦的秘色了!”
精妙绝伦的秘色,此言非虚!
父亲的秘色,如冰似玉,是难得一赏的罕见之物,只可惜啊……
一想到此处,不禁潸然落泪。
信玄大师见了,有些错愕,随手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递上。
正想接过,无奈双手沾满泥水,我讪讪而叹,“多谢您,不必了!”
“来,让老朽为你拭泪!”他一脸怜惜的神色,遂轻轻托起我的腮颊,小心擦拭。
世上之事,本是牵牵绕绕,有因必有果,有缘必有孽。
我岂能料想得到,就在此时此刻,萧元尚已站在身后久矣。
此情此景犹如无数利箭刺入眸中,由不得人火冒三丈,只见他阔步踏前,劈手打掉信玄大师手中的丝帕,对我怒声吆喝,“下贱的娼妇,居然胆敢背着朕,勾三搭四!”
极力辩驳,退避三舍,“不,我没有,是你误会了!”
“被朕亲眼瞧见,还敢嘴硬!”萧元尚扬了扬手,欲掌掴教训。
不等他的掌心下落,已被信玄大师擒住,“业儿,你这是干什么?”
业儿?信玄大师居然唤萧元尚为“业儿”…那么他的真正身份是……
“父皇,你不是幽居上阳宫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萧元尚称之为父皇,难道眼前的信玄大师就是太上皇,就是从前的昌隆皇帝?
不等我的思绪飘回,只听太上皇扬声大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何为三纲,何为五常,皇儿如此质问寡人,是为君者应该有的态度吗,是孝道的彰显吗?”
“原来父皇也是知晓三纲五常的?”萧元尚的语声透着凉意,“父皇做出的,有悖人伦的事情还少么?”
他们真是嫡亲的父子吗?嫡亲父子之间的谈话应是这样的吗?
我久久怔住,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下。
脸色铁青,太上皇气得浑身战栗,抬手怒指,“若知你的秉性如此,当年,寡人就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