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深夜中, 崔晓惴惴不安地低着头, 小声地说完话。他等了许久, 没见着唐慎的反应。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只见烛光下,唐景则面如冠玉, 目光凌厉,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崔晓心里咯噔一声, 明明眼前的人比他小了许多岁, 他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唐慎冷笑一声:“崔大人今夜前来, 是要本官为你徇私枉法了?”
崔晓立即道:“小的不敢。”
唐慎双目一睁, 厉声道:“好一个不敢!既然不敢, 那你今日来此,是为了何事?如你所说, 本官确实与那梁博文梁大儒有过几面之缘, 受过他一些指点, 那又如何?梁大人早已逝世多年,他的事和本官有何干系。你可知本官如今是什么官职?”
崔晓这些天被“私事”折腾得筋疲力尽, 他千里迢迢地从金陵府赶到盛京, 又位卑言轻, 哪里知道如今的官场变化。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唐慎, 只听唐慎冷喝道:“本官如今是谏议大夫,在御史台办差!”
崔晓顿时如遭雷劈, 整个人怔在原地。
御史台,监管百官, 如一把利剑,悬在群臣头顶。
崔晓如今因为犯了事来求唐慎,恰恰是自投罗网。崔晓高声道:“唐大人,下官与梁大人有旧识,下官曾经为梁大人办过差事,您不能如此。”
唐慎冷冷盯了他一眼,崔晓浑身一寒,下意识地噤了声。唐慎直接叫来姚三,要将这崔晓扭送去大理寺。崔晓毕竟是飞骑尉,眼见唐慎竟然要把他抓起来,他竭力反抗。然而这些日子来他寝食难安,身体乏累,毫无力气。姚三又健壮强悍,两人扭打了一阵,他被姚三赤手擒住。
崔晓双眼赤红:“唐大人,您不能过河拆桥。”
唐慎对姚三道:“将他送去大理寺。”顿了顿,唐慎道:“我与你一起去。”
深夜,唐慎亲自将人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当值的官员听闻此事,立刻来见唐慎。唐慎把人关入牢中,对那当差的官员严厉道:“此人乃御史台要管办的犯官,从今日起,对其严加看守。若不是本官亲自来召见,莫要让他人去见他。兹事体大,尔可能办好?”
大理寺官员一听,赶忙道:“下官听令。”
唐慎回首看了满脸惊惶的崔晓一眼,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后,唐慎便对姚三道:“你拿了我的官令,明日一大早就南下去金陵府,我要你为我查一件事。”
今夜一下子发生太多事,姚三一时惊住,心中困惑。他问道:“小东家要我办什么事?”
唐慎:“大理寺牢中那官员叫崔晓,是金陵府飞骑尉。你去金陵府查查他到底犯了什么事,速速查明,回来禀报于我。”
“是。”姚三扭头就要走。
“回来。”
姚三回过头看唐慎。
唐慎思忖片刻:“金陵府的官员中并没有我的熟人,你仅仅拿着我的官令去,遇上些事可能也不方便。若碰上了意外,你便去琅琊王氏,请王氏人相助。但切记,不到逼不得已时,绝不可以去。”
姚三:“我知晓了,请小东家放心。”
将姚三派去金陵,将崔晓关入大牢,至此唐慎才算放了心。
这崔晓来得太巧,梁诵去世五年,从未有人在唐慎面前提起过他。可突然冒出一个崔晓,这让唐慎不得不防。他不知道这崔晓是否真的是金陵府飞骑尉,他更不知晓这人到底知道多少他与梁诵的事。
梁诵曾经是唐慎的先生,这事并不是秘密,赵辅也心知肚明,只是从未说过。
唐慎早已拜入傅渭门下,与王溱成了同门师兄弟,和梁诵撇清了干系。三十一年前梁诵曾经是松清党,赵辅不喜松清党人,这都是事实。可赵辅也没有对松清党赶尽杀绝。无论是梁诵,还是曾经的杨大学士,他们都好好地当着官,一直活到五年前。
赵辅要一个好名声,所以他只抓了松清党首钟泰生。哪怕针对其他松清党人,他都做得小心谨慎,滴水不漏,比如赵辅把梁诵“流放”到姑苏府,让他远离权势中心,在小小的姑苏府安享晚年。
唐慎主动和梁诵撇清干系,且拜师梁诵时也年岁尚轻,赵辅自然不会拿这件事降罪于他。
但猛然冒出一个崔晓,还是让唐慎惊出一身冷汗。
不日,姚三动身去了金陵府。
唐慎去王溱家拜访,他特意拿了一盒月饼过去。临近中秋,他借着给王溱送月饼的名义,赖在尚书府一整日。他陪着王溱逗鸟赏花,王溱写字,他便研墨;王溱抚琴,他便聆听。
弹完一曲,王溱双手按住震颤的琴弦,侧首瞧向唐慎。他轻声细语道:“小师弟今日怎么有雅兴,听我抚琴?”
唐慎:“我向来喜欢师兄的琴声,师兄可别冤枉我。这首曲子师兄弹得高雅绵长,听得我如痴如醉。”
王溱轻轻地“哦”了一声,问道:“那可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我遇上小师弟,乃三生有幸。既然如此,你可知我方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