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两口子忽然都陷入沉默。
好半天之后,长孙才轻声道:“臣妾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肯定,那孩子就是皇族遗落在外的子嗣,古语说沧海遗珠,总有回归一日,上苍在十六年前收回了李家的战神,十六年后又重新赐给了一个战神。”
“战神不战神的还难说!”
李世民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道:“三弟不但力大无穷,而且有高人苦心调教,那孩子虽然也力大无穷,但他怕是连刀枪棍棒都不会使。”
说着沉吟一下,又道:“再说了,朕尚无十足把握,我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长孙有些急切,道:“相貌神似,天生神力,再加上来自河北,臣妾怎么想都觉得就是他。”
李世民缓缓摇头,喃喃道:“就算他相貌和三弟相似,就算他同样力大无穷,但是他的来历毕竟不明不白,皇族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认亲……”
“陛下!”长孙还想再说。
李世民猛一摆手,神色严肃道:“此事容后再议,你我夫妻再观察一番。”
长孙叹了口气。
……
日头渐近中午,御书房越发炎热,长孙皇后再次拿起扇子给李世民扇风,忽然小心翼翼开口提议道:“陛下,不如咱们到花园里面走一走,吹吹凉风,找个亭子,臣妾陪着您在阴凉之中歇一会,等到这炎热的暑气退了以后再操劳……”
“到哪里都是热!”
李世民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慢慢把自己解开的扣子扣好,忽然把长孙手里的扇子拿来,满脸遗憾道:“朕还有奏折急需批阅,观音婢你自己先去吧。”
长孙有些心疼,小声劝谏道:“奏折每日都要批阅,何不稍微歇息一番。”
“不行啊!”
李世民苦笑摇头,喃喃道:“都是紧要之事,丝毫不得放松,尤其是那几万流民之事,容不得一点一滴马虎,眼看酷暑之节已然来临,酷暑之后就是秋收秋种,可那几万流民无地无田,朕得早早定下分发土地的章程。”
说着看了皇后一眼,又道:“朝堂上议论了几回,各方都有各方的盘算,朕要把他们的奏折全部御览一遍,然后找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去施行,既不能亏了皇族,也不能苛待勋贵,最主要还是世家,世家不可轻动,至少现在不行。”
长孙闻言便懂,轻声道:“这恐怕才是您今日和他们吵架的原因吧。”
“哼!”
李世民咬了咬牙,略带愤怒道:“朕只是提了一句,让各方拿出一些土地分给流民,结果一个两个全都嗷嗷叫屈,皇族们个个哭穷,说自己家就靠着一点封地过日子,勋贵们则是唉声叹气,说朕才登皇位就要苛待功臣,世家之人最为可气,就差说一句飞鸟尽良弓藏……”
砰!
李世民重重一拍桌子,脸上的阴寒似乎能把暑气逼退,咬牙又道:“都在为自家打算盘,欺朕不敢举屠刀。哼,待到朝堂稳定天下景平,朕总要……”
长孙连忙打断皇帝的话,温柔道:“陛下,莫生暴虐之心啊。您要他们拿出土地,这等于是剜了各家最疼的心头肉,臣子们叫屈几声也是应当,万万不可因此动怒。前朝隋炀帝,就是急于要搞世家……”
剩下的话长孙没说,但是李世民已然懂了,皇帝看了一眼皇后,轻叹道:“观音婢你回吧,朕要批阅奏折了。”
长孙屈膝行了个夫妻礼,带着担忧出门而去。
临到门口之时,忍不住又回头观望,却见丈夫已经做到桌案后面,全神贯注开始批阅奏折。
御书房很热,丈夫满头都是汗水,长孙心里一疼,喊过一个侍卫叮嘱道:“每隔半个时辰去一趟冰窖,给陛下弄一壶冰水解解暑,另外再喊两个宫女过来,负责给陛下用扇子煽煽风。”
那侍卫用心记下,恭敬送长孙离开。
……
书房之中,李世民批阅奏折半天,忽然也不知哪家的奏折惹到了他,皇帝忽然起身大吼一声,暴怒道:“该死老贼,朕必杀之。”
“陛下要杀谁啊?”
书房里忽然响起一个笑声,有个苍老内侍慢悠悠走了进来,这老内侍手里同样拎着一个铜壶,望着李世民道:“你当了皇帝,这性子可得改改,打天下的时候暴一点没关系,守天下的时候就得学会隐忍着。”
李世民冲着嗤之以鼻,道:“你自己做的很好么?”
老内侍上前给皇帝倒了一杯冰水,笑呵呵点头道:“我做的很好啊!若论天下能忍之人,我翟老头绝对能进前三……”
李世民嘿了一声,淡淡嘲讽道:“当初你就是太能忍,结果忍到部下要反你,世人都说李密是天生反骨,朕却认为那是你的纵容。”
苍老内侍呵呵一笑,道:“他虽反了,可也没能成功,这天下最终没轮到他坐,不能忍着终归不能得善终。”
说着看了李世民一眼,又道:“你已经是皇帝了,应该学会隐忍着,杀人不是最好的办法,杀人解决不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