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姬“啊呀”一声,连吐带咳,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身后的婢女来不及用漱盂接着,污秽物吐得薄姬满身满脸,薄姬本是个极爱干净的,若在平时,早已向下人发作,此刻却舌头发麻,四肢厥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后几个宫女只顾连声喊着“夫人”,手忙脚乱地不知所措,幸得薄姬的贴身婢女纨儿,知道薄姬有一饮酒就犯病的固疾,随身都带着“破风丸”,随即给薄姬喂了一颗,才不致昏厥过去。 骊嫱看薄姬这里闹了半晌,才想起让人喊医官去,薄姬知道医官来了也是无益,连连摆手,勉强起身向骊嫱告了退,由纨儿搀扶着一步一颠地坐上轿辇,回萃喜宫去了。 九儿在一旁被薄姬吓得不轻,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去萃喜宫看看,骊嫱道:“九妹妹,你不用担心,薄夫人是喝多了酒,勾起了旧疾,吃两副药下去就没事了。你不如过来与我坐一块儿,咱们可以方便说话儿。” 此时优师带着一众乐工也到了。骊嫱唤优师上来,优师行过礼,道:“大司乐刚才召下官商议事宜,一时脱不开身,所以略迟了些过来,请娘娘恕罪。” 骊嫱道:“大司乐难道不知道是本宫要召你吗?你与他商议何事?” “今年除夕祭祀恰逢是三年一次的袷祭,下官想到时增加表演‘大韶’乐舞的舞人人数,以显我晋国的宏威,无奈大司乐以不符合仪规为由,拒不同意,下官也只好作罢。” “这个大司乐,开口左一个周礼,右一个宫规的,实在是个冥顽不化的老顽固。” “娘娘明鉴,下官也是为了主公和我晋国着想,于大司乐毫无冒犯之意。” “我听说,大司乐一族三代都任晋国的礼乐官,也是国中老臣,轻易撼他不动,你且莫急,凡事暂忍耐些。” 骊嫱赏了优师一杯梅花酒,优师一饮而尽,上前谢过。 骊嫱笑道:“今日天霁花正好,咱们只谈雅俗之事,不论其他。乐师大人的一首‘落梅曲’在宫内已是脍炙人口,听说还流入民间,有人以高价求琴谱,却千金难买。今年的花开得愈发好了,此情此景与那年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还请大人再为我等奏上一曲,我等愿洗耳恭听。” 优师哈哈一笑,“娘娘过耳不忘的聪辨奇才成就了今日的落梅曲,也成全了下官的拙名,下官能为娘娘献上一曲,是何其有幸。” 优师依旧于那一枝老梅树下坐定,一番整冠理襟后,抚起琴来。这首曲子自骊嫱作谱,优师又改进数次,已渐臻完善,加上优师琴技高超,将一首落梅曲弹得超凡出尘,众人在高台上听来,只觉天地万籁俱空,如冰雪触肌般透彻心扉,任是象九儿不通音律的,也听得痴了。 优师一边抚琴,一边吟唱道:“茨园有梅,猗傩其枝。其叶牂牂,兰芷芬芳。兰芷芬芳,君子宜觿。虽则宜觿,心之往矣……” 骊嫱见他眼眸闪动,神情迷离,唱到动情处骊嫱只觉心中突突地跳动,忙收了收心神,忽听晋候的声音在身后道:“妙极,妙极,唱得好,弹得也好!” 众人忙起身,见晋候带着东关五和梁五正走上高台。骊姞上前扶住晋候,嗔怪道:“主公要来怎么也不打发人来说一声,是存心要吓唬我们么?” “今早有个卫国使臣来求见寡人,说狄人正攻打卫国,卫国抵挡不住,要寡人出兵相助。寡人如今四处用兵,还要腾出手来对付虢国,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兵力借助于他国,所以寡人打发了卫国使臣,回到章含宫,听说你们到梅林赏花来了,就过来走走。” 骊姞将自己的坐褥拿给晋候坐下,晋候将优师唤过来,道:“这首曲子寡人听乐师弹唱过几次,但都不及刚才来得好,适才那一唱一弹,可谓是神形俱到,臻至化境。” 优师揖首道:“小臣惶恐,主公礼乐诗书无不精通,小臣这些都是微末拙技,在主公面前献丑了。” 骊嫱道:“主公不要光是嘴上说好,还得给些赏赐才行。” “这个自然,东关五,你就到玉库拿那件耿国新近上贡来的狐皮大氅赐给乐师吧。” 优师却再三推辞,坚决不肯要那件大氅,晋候也只得作罢。 众人赏了会梅花,喝了几杯酒,骊嫱道:“主公,乐师新近排了几出杂戏,原预备着腊祭那日在宣武楼前演的,因大司乐不同意,便搁置下来,今日难得主公有闲,不妨让他们演上一出来看,给咱们逗个趣儿。” “嫱儿不说寡人差点忘了。上次看的那出马戏相当不错,还有什么别的有趣的叫他们演上来看。” 优师便下去安排,他先让人在高台下圈了一处空地,空地中间竖起一根长竿,竿子顶部用红巾围出一个网兜来。那边一众女伶也打扮停当,走上场来,只见她们穿着类似戎人的短打装束,二十个人分成两队,一队穿红,一队穿绿,两队中又有两个为头的,分别扎着杂彩的头巾。 两队分站在长竿一侧,各自拿着一个红、绿色的绣球,侍优师击鼓为号,便轮流将绣球踢传开来。绣球可用脚踢,用肩顶,用腰胯挡,但不可用手拿,以不落地为限,若能踢进竹竿上的围兜,则可得分,比赛以进围兜者为胜,不进者为负;又以进球多者为胜,以进球少者为负。 这些女伶不仅面容姣好,而且个个身手灵敏,姿态轻捷,腰胯扭转间,将那绣球踢得上翻下飞,十分好看。只见红队的女伶们连声娇叱,将绣球轮流踢传,最后传到为头的女伶脚下,那女伶凌空一跃,飞脚将绣球高高踢起,正落入围兜内,红队女伶一时皆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