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嫱传下令去,不多时,城内出来一队骑着白马的妙龄少女,背上插着数面小旗,头戴短巾,穿着类似戎人的杂色束袖窄袍,腰束缎带,足蹬皮筒靴,不是男子,却比男子更为英姿飒爽。 晋国的民众几时见过有女子扮男装作戏的,更别提这些女子服色艳丽,容貌姣好,所过之处,香风袭人,顿时众人一片喧然,争先恐后往前挨挤着看,有在后面看不着的,爬到马车上或树上,只恨自己少长几只眼睛。 只见这队女子分为两队,从东西两面各自出阵,纵马在台下奔驰数圈,或相互交错,或后者追及前者,又复合成一队,动作齐整,行动划一。 民众喝采声还未停歇,那马上的女子已变换了坐姿,或纵身而起,站立于马背上,或跳下马匹,以足点地,瞬间又用手捉鞍复跳其上。也有起身离鞍,一脚挂住马镫,一脚跨在马鬃上的。更有甚者,用两手握住马鞍,以肩压住马背,双脚直上,倒立在马背上,马匹只不紧不慢地跑动着,两马相隔不过尺余,却跑动有序,间隔不紧不疏。 一番马上表演后,其中一红衣女子纵马跃上戏台,将一红色的绣球抛在台上,那绣球上另有一红锦索系着,红衣女子一声呼斥,台下其余女子拾弓将绣球围而射之,红衣女子纵马在戏台上狂奔,将身后的绣球拖行得似狂风中的落叶,上下翻飞,舞动不止。众女身手敏捷,引弓射箭,只听嗖嗖之声不绝,无数利箭齐刷刷地插在戏台上,却无一枝箭能射中绣球。 红衣女子奔驰数圈,待台下众女子将箭射完,才停下来,跳下马背,将绣球往上抛出,红衣女子用腿左踢右点,那绣球忽上忽下,绣带飘飘,煞是好看。红衣女子身手矫捷,又兼体态婀娜,将台下民众看得直忘了喝彩。 最后红衣女子跃身上马,带领众女子列好队形,众女在台下复转两圈,回城内去了。 晋候看得意犹未尽,道:“难为优师想出这么个点子来,这戏新巧,只是寡人竟不知道后宫中还有这般有能耐的女子,刚才那个红衣女子叫什么,寡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朝臣们此时也是议论纷纷,大司乐第一个站出来道:“主公,小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 “小臣让优师演练百戏,不想他不经禀报,私自募集女伶排演了这么一出伤风背俗的戏,小臣管教手下不力啊。” 骊嫱道:“司乐大人,主公看了都说好,怎么就你说伤风背俗了?难道你没有看到下面那么多民众都叫好吗?看来民众和主公是一条心的。” “主公,自我周朝开国以来,蜡祭之日设立百戏以娱民众,从来没有让女子上台演戏的。这些女子本应在宫闱之内,奏弄器乐,侍奉先祖的在天之灵,如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起了杂戏,怎么不是伤风背俗?” “妾身听说,先人设蜡祭,一来是为了祭祀农神,以谢旧年的风雨调和,请神明保佑来年的五谷丰登。二来也是为了与民同乐,让民众得以休养,安然度过寒冬,如今民众既然已得其乐,这演戏的是男也好,女的也罢,又有何妨?” 芮姬也适时道:“主公,今日前来观看的还有不少别国的使臣,这一出女戏,恐怕是在诸候国内开了先例,难保他们不笑话了去。” 大司乐又道:“主公,古人常说,民众无识,如聚众之水,需引之导之,教之利之……” 晋候挥手打断道:“罢了,寡人知道你下面要说什么,这些说教之词,不说也罢。让几个女子演出杂戏,不过是些微末小事,司乐大人泛不着搬这些明训大义出来,也无需你们这般唇枪舌剑的。” 晋候转向骊嫱:“优师还排了别的戏吗?” “还有几出,主公若想看,可让他们立即演来。” “今日就免了,让他们改日再到宫中演给寡人看吧。” 众人一番争论,晋候也失了兴趣,庆典未及结束,就先行回宫去了,姐妹俩也跟着离开了宣德楼。 到了晚间,晋候依例在太庙明堂内赐宴百官群臣,这几日下来,骊姞觉得闹得慌,遂借口胎动不适,在章含宫躲着不去参加。骊嫱虽连着两日接受命妇们的拜贺,也感疲累不堪,但因存着个心事,还是勉强去了。 明堂内上至姬妾后妃、公子公主,下至卿士大夫,内外命妇,数千人众济济一堂,将诺大的明堂挤得坐无虚席。 宴席之上,骊嫱和芮姬分坐晋候两侧,别的姬妾坐在主席上首,公子公主坐在下首,公族卿大夫们依着级别排定席位,坐在外席。照例先是一通钟磬齐鸣,笙竽慢作,优师立于堂前西阶上,待晋候下令‘赐宴’,便领着众乐工齐唱《鹿鸣》。 一曲歌毕,庖丁和膳夫端上食器和菜肴,穿梭于席间,按着品级将不同的菜肴奉于众人。申生今日带了隗姒同来,坐在下席之首,对面坐的是长漪公主。 骊嫱几次用眼扫视申生,都见他一脸端庄之色,小心地将菜肴夹给身旁的隗姒,隗姒一手抚着隆起的肚子,一手夹着菜肴,脸上笑意荡漾,似乎吃下去的不是菜肴,而是蜜糖一般。 两人一心专注于对方,根本不曾留意到骊嫱和四周的人,骊嫱将指尖掐得发白,素日最爱吃的杏仁奶酥到了嘴里,竟似苦涩无比。 歌毕数曲,菜过两巡,群臣纷纷来向晋候拜贺,有说晋候治国有方,才使晋国国强民安的,有说重耳和夷吾少年英才,学识出众的,更多的则是祝贺申生将得贵子,晋国后继有人。 晋候一一应承着,有赐酒的,也有赐食的。骊嫱刚才梗在喉间的奶酥,竟似慢慢变得滚烫,象一块烧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