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光窗帘漏开一条缝,阳光争先恐后地从那缝里挤,落在地面和凌乱的床上,像一条金黄的带子。带子在鼓起的被子上打了个弯折,又平平坦坦地一路直铺到床的另一端。
一只健壮的手落在那金黄带子上。
结实匀称的肌肉线条,使人联想这只手的主人——定然高大英俊。
男人在床上翻了个身,手习惯性地一揽,空的。
床上只睡了一个人。
他死死皱眉,摇着混沌的脑袋从床上坐起身,琥珀色的眼睛一扫,偌大的床上确实只有他一个人。整个室内都静悄悄,洗手间门开着,门里不发出一丝声响——这整个房间都只有他一个人。
池弈骁眸光落在床头的红酒杯上,红酒喝掉大半,浅浅的一层酒液在晶莹的玻璃杯里很是好看,如果忽略杯底的白色粉末的话。
他抓起杯子仔细看了看,从床上起身,把桌子底下的抽屉一拉开,一版药片静静躺在那里,两颗药片没了。
脑袋突然尖锐地发疼。
那丫头片子竟然对他用美人计!
他给她打电话,苏星九没接。池弈骁穿好衣服冲到前台,“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女士,去了哪里?”
前台服务员回忆了一下,“您是说穿红色礼服的那位女士?”
“对,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酒店?往哪个方向去了?”
“大约两个小时前,还是穿的昨天那件礼服,我有印象。”服务员犹疑道,“先生,是否要帮忙报警?”
“往哪个方向去了?”
“有一位穿黄衣服的先生把她接走了,好像是去海湾码头。”服务员再次询问,“先生,要报警吗?”
“报警。告诉警察我的妻子被人劫走了。”池弈骁冷着脸,“谢谢你。”
服务员却一脸严谨,“先生,是‘劫走’吗?也许是哄骗。据我观察,您的妻子并没有表露出被劫持的迹象,如果有,柜台在当时就会留心,通知您并当即报警。”
他没有心情在这些细节上纠结,“随便什么都可以,总之,我的妻子不见了。告诉警察,请他们帮我找人。”
服务员还想询问细节,池弈骁已经拎着西服外套跑出去。
他一路将车开得飞快,同时一直拨打苏星九的电话。
车被堵在去海湾码头的路上。
在池弈骁打算下车时,苏星九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里?说话。”
“阿骁,我回一趟桑姨那里。”
“撒谎!”池弈骁忍着咆哮的怒火,“老实告诉我,你在哪里?”
“你好凶哦!”她的声音有哽咽,“这么凶,会吓跑很多女孩子的。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吧?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女孩。”
“你在哪里?”
“我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没有档案,没有学籍……所以,就算只是穿上了红衣服和你拜过天地,是不是也能算,做了你几个小时的妻子了?反正,活到现在,好多事都是我说了算就算嘛。也不要别人认证了。”
“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他握着电话往码头跑,终于忍不住朝她吼。
咆哮的声音里有无限的恐慌。
女孩哭得泣不成声,“阿骁,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才二十二岁,没做过恶,阎王爷一定不会拦着我,到时候我会乖乖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很快就进入轮回了。那时候,你再去找新的女朋友好不好?不会很久的。”
池弈骁的手在发抖,“苏星九,你敢……你敢!”
“阿骁,我……”
电话断了。
巨大的爆炸声从手机听筒传来,与眼前的场景合在一起,声音与场面的分离,使池弈骁感到,他的灵魂与身体也那样分离了。
不远处的海湾码头,一艘游艇在水面上轰然爆炸,升起滚滚黑烟。
人群爆发出尖叫与恐惧的哭喊,一时间乱作一团。
警察很快来到,拉起警戒线,三艘船陆续出发行进到爆炸点。池弈骁的手死死捏着手机,耳朵边始终回荡着苏星九的声音,她叫他阿骁时,语气里满是迷恋与柔暖,他很爱听她那样叫他。她叫他的声音就这样一次次重复地在耳朵里播放。
人群的嘈杂有如涨潮,慢慢地爬上海岸线。
她的声音被压下去,在脑海中越行越远。
池弈骁双目赤红,有如石雕站在警戒线外沿,他的脸色冷淡得像陌生人。
“怎么会突然就爆炸?我的天,太可怕了。”
“你看到了吗?那艘游艇上有人?天哪,这是恐怖分子的行径,它们总是觉得这世界还不够乱。这些人太可怕了。”
“似乎船上有一个人,穿红色裙子,我看到了。”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弈骁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冷淡地注视着冒黑烟的方向。
——不是她。她是跟着一个黄衣服的男人走了,她不会一个人在那艘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