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国,1993年。 温市,城隍庙,巍峨的庙宇外,穿着藏青色军装的警卫队持枪警戒,四周一片肃穆寂静。 蔚鸯坐在正殿一把椅子上,但听得屋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立正,敬礼”声,不觉双手抚上拱起的肚子,紧张到额头都要冒出汗珠子,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知道,是他来了——南江五省如今当之无愧的军区总司令:慕戎徴。 在南江,军民给予了他一个尊称:慕少帅。 此人,曾是她的前夫,更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也是此生她避之惟恐不及的恶魔。 可今天,她却不得不来找他,只因为他手上卡住了她现任“丈夫”厉柏川的货,他的故意为难,会令柏川的生意血本无归,就此倾家荡产。 此时此刻,一身军装,满身铿锵,伴着有力的脚步声,门口走进了气宇轩昂的他。 十八年军旅生涯,养成了他上位者的威慑之气,三十六岁的他已是南江千千万万将士的信仰,更是国家一统的希望,那一年更比一年冷酷的脸孔,能让对视者望而怯步。 脱了披着的军大衣,他走近她,目光冰冷,命令道:“站起来。” 而她只能僵着身子站起。 下一刻,一双大掌隔着薄薄的衣服,抚上了她的大肚子。 他在垂眸凝睇,语气已然微缓,“还有33天就是预产期,到时,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医院。” 蔚鸯浑身轻颤,也不知是他那突如其来的一抚,还是因为他竟记得预产期,又或是他眼底突然涌现的隐约柔情。 这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温存。 须臾,慕绒徵抬头,神情依旧冷酷,寒气煞面,却已转了话题:“如果不是因为厉柏川,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再见我?” 话中竟隐隐露出了些许落寂。 蔚鸯再次一愣,从结婚到离婚,他们一直相见如兵,她恨他,他折磨她,现在,他怎么会说出这种暧昧不明的话来? 慕戎徵却将她按坐下,没再逼问,待坐定对座,才语气强硬地说道:“这件事就算你来求情也没用,厉柏川这一次是在残害同胞,背叛南江,南江、北江,以及东原地区,急需一统,他却在挑拨离间,陷三地于战火,这是人该干的事吗?” “你……你在说什么?残害同胞,背叛南江?他……他都干了什么了?” 蔚鸯听得一头雾水。 这怎么可能? 柏川做得一直是正经生意。 可不待细问,一阵尖锐的枪声忽就打破了庙宇四周的宁静。 砰砰砰,砰砰砰。 枪声很近,且异常激烈。 觉察出不对劲的慕戎徵浑身一凛,立刻拔枪护到蔚鸯跟前,高声冲门外厉喝:“张副官,怎么回事?” 张副官冲进来时已全身鲜血淋淋,踉跄倒地之前,血水喷了一地,“少帅,这是个陷井……快……快从后门走……” 几乎同一时间,门外步履凌乱响成一片,枪声也已近在咫尺。 陷井? 蔚鸯惊怔。 这些年,慕戎徵征战四方,的确结了不少仇家,可谁会知道他们今日相会于此呢? “阿鸯,快跟我走……” 正思量,她的手被急急牵起。 生死关头,他没有弃她而去,而是将她这个累赘带在了身边。 可是,迟了。 后门忽然洞开,七八支德国造的步枪已然对准了他们。 在刺耳的枪声钻入耳膜之前,蔚鸯被慕戎徵狠狠推开,重重倒了地上。 而他呢,这个久经沙场的南江总司令,已被乱枪打得一片血肉模糊,成了不折不扣的蜂窝…… 脚下打着趔趄,他强撑着转头睇她,笑得涩然,嘴里鲜血直溢,咬牙良久方道了一句:“阿鸯,不能再护你了……保重……” 砰然倒地,血水汩汩,已瞬间毙命…… “啊啊啊……” 尖叫声突然在沉静下来的空气中绵绵不绝地回荡开。 蔚鸯只觉腹部一阵阵急痛如绞,眼睛里不知为何就盈满了泪水…… 曾经,她那么恨他,毁了她的人生,玷污了她的花样年华。 可是,当他真的死在了面前,她却又心痛如割,是因为他那拼命的一推,还是因为那一句“保重”? * 蔚鸯生了。 就在慕戎徵那具渐渐冷去的尸首边上,受到惊吓的她生下一男婴。 用慕戎徵的军大衣包着孩子,她抬头睇视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男人:黑眸睁圆,铁血男儿的凌厉之气散尽后,似多了些许温情…… 疯子一样逼她生孩子的男人,死了,撒手不管了,孩子却生下来了,慕戎徵,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蔚鸯……你……你生了?” 恍惚中,她看到门外一身西装革履的丈夫厉柏川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震惊。 而他身边跟着一个身穿军装、头戴贝雷帽的女人,看到她怀里的孩子时,面色一凝,毫不迟疑就举起了那把勃朗宁,沉声叫道:“新少帅是不可能允许慕戎徵的孽种存活于世的。厉柏川,解决了他……” 新少帅? 哪个少帅,不光要慕戎徵的命,连孩子都不肯放过? 思绪迟钝的蔚鸯还在考虑这个问题,但听得“砰”一声,便有热呼呼的液体溅上了她的脸,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婴儿的泣哭声嘎然而止…… 开枪的是面无表情的厉柏川。 蔚鸯吓到了,心尖直颤,木木低头时,只见孩子的小脸已被弹孔撕裂、变形,血水飞溅在她脸上…… 惊恐是她唯一的表情,就像被割了舌头,她哑了声音,整个人往后倒去,而身下似有大量的热流在滚滚而出…… 缓缓闭上眼那一刻,她看到慕戎徵眼里流出了血泪:他,这是在心疼他们母子吗? 适时,正殿门口,另有一双铮亮的军靴踏了进来,随即一声怒吼传进耳内:“军医,快叫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