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 县城里年味渐浓, 街道上开始张灯结彩, 弥漫出过年的喜庆气氛。
天空中下落的雪花有些变大, 被风吹着“呼啦”刮人脸上,沁凉到了心底。
陶湘竖起毛领, 向送自己来的老汉挥了挥手,拎起箩筐往隶属文工团的大剧院里走, 上回女团长就是让陶湘考虑好了来这边找她。
赶牛车的老汉笑眯眯地斜靠在自己木框车架上原地等待着,顺便抽搭起自制的土烟。
陶湘许诺一包大前门香烟,让他特意赶了这一趟。
供销社里一盒大前门就要两角钱,还得搭上一张农村里罕见的香烟票, 无论哪样都是屯里的老烟民消费不起的。
正好陶湘那里有许多的烟票花不出去, 也不缺钱,这样一来, 正好一拍即合, 双方都满意。
不过这对于老汉来说实在是占了大便宜, 陶湘也不是默默吃亏的主, 平时别人坐车才两分钱, 她不可能为了包这趟车付出这么奢侈的代价, 两人商量好, 以后要是陶湘再坐车,前头十来趟就不用再给钱。
其实更主要的, 还是陶湘说了要来县城找文工团团长商量事情, 看陶知青连县里团长都认识, 老汉不是木讷没成算的主,也高看一眼,自然有心交好。
拎着箩筐的陶湘走进大剧院的时候,男女团员们还在空旷的台下排练着。
越到过年,就越是他们“业务”最繁忙的时刻,各地都在准备借调文工团过去表演,往往一个正月里要走遍各县镇,有时还要出省去外地。
正当陶湘琢磨着该找谁打听女团长所在时,忽然从排练的人里走出来一个盘着发揪的年轻女孩上前来阻止她继续往前走:“你是谁啊?这里是我们排舞的地方,现在不允许外人进入!”
对方表情严肃,像是把陶湘当成了不懂事误入的乡下女人。
此时陶湘穿着一件褐赭色的毛料袄,脸埋在厚实的领子中只露出半双眼睛看路,手里还拎了个碍事的竹筐。
大剧院里光线昏暗,她粗看起来不起眼极了,确实有那么一点乡巴佬的意思。
陶湘性子好,没计较别人堪称呵斥的态度,边伸出手摸索着将自己的衣领下拉,探出脸问道:“我是旮沓屯的知青陶湘,同你们团长约好的,就是在这里见她,不知道她在不在?”
对于陶湘的自报家门,年轻女孩闻言皱起眉还想细细盘问。
这时只听得更远处有女人应了声:“团长今天在的,你稍等等,我去问一下……”
“谢了,同志!”陶湘扬声道了句谢,一边找地方放下箩筐,开始解裹在身上嫌热的大衣,动作间并没有再理会边上的年轻女孩。
年轻女孩也就是秦丽,今年才刚十八,是团里岁数最小的,平时大家也都让着她,养出了一副心浮气盛的脾性。
当下见陶湘不理她,秦丽撇了撇嘴,继续站在边上双手抱胸打量着。
后头有其他文工团成员渐渐围拢上来,无论男女,都穿着一身束身舞服,表情好奇。
敞开外套的陶湘对着他们露了抹笑,白嫩皙软的脸哪怕粉黛未施,但看上去依旧掩不住底下的好颜色。
这才是南方知青该有的精神面貌,边上北方众人看着恍然,不禁揣测起陶湘寻团长的来意。
不一会儿,听闻陶湘到来的文工团团长苏尚香急急从剧院二楼走下来。
在县城大会结束以后,陶湘就跟着旮沓屯人回去了,对方始终没等到应诺的回应,难得她这回主动找上门来。
“你们继续练习!”女团长对着剩下的人挥了挥手,转身将陶湘迎上了二楼办公厢区详谈。
其实也不用多谈什么,有苏尚香的属意与帮扶,文工团意外地好进,陶湘也就喝了杯茶的功夫,就与对方说定了入团与待遇的事。
正规编制的团员一个月能有三十四元的工资,与四十斤的定量粮食,逢年过节还有福利礼品,可谓是个相当丰厚的金饭碗了。
因着马上要过年关,团里活动多,腾不出时间来带陶湘,苏团长索性让陶湘先回旮沓屯准备好审查资料,等过完年出了正月再直接入团。
陶湘身为烈士子女,家庭成员与社会关系简单,因此文工团只需要她原户籍街道上开具的烈士家属证明及临近亲属的相关情况介绍。
这些都是去封信给陶家叔婶,让他们帮忙准备好寄过来就能解决的事,陶湘直接应下,苏团长给出的时间相当富裕,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陶家将材料加急寄出,多付些寄费罢了。
两人谈笑间商量好入文工团的事情,苏尚香半开玩笑道:“趁这段时间你再好好休息,到时候等进了团可就要忙起来了……”
届时每天大量的训练必不可少,旮沓屯离得县城也远,路上一来一去怕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陶湘弯唇默默思量着,边将杯中的茶慢慢喝完,也没有久留,旋即告别起身离开,以上这些留到日后再考虑也不迟。
她今日还有得忙活,得去县城里的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