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见赵向零身后的那个人,忽然顿住,蹙眉不悦。 李瑞清同样不悦。 他上前一步,走到赵向零身旁,冲来者拱手道:“许久不见,孙司业。” 孙司业,名唤孙深,字无念。父亲是户部尚书孙彦,母亲是王右相三女王城春。 他只比赵向零长一岁,已担任国子监司业要职,固然有家庭背景的成分在,他个人的手段也绝不可以无视。 孙无念抬手抱拳,浑身不悦即刻散去。他眯着一对桃花眼,笑道:“原来是左相大人,无念有礼了。” 二人之间目光交锋火花四起,站在一边的赵向零看了重重叹了口气:“我怎么就忘了,这两个死对头最好不要站在一起。” 虽说左相同司业之间应当没什么交集,但李瑞清在担任左相之前还任过半年国子监祭酒,那时孙无念还是个小官。正是这半年,叫他们谁也看不上谁。他们站在一起,必然有祸端。 他们两个站在一旁看了半天都没分出个胜负,孙无念抬手扯过赵向零,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侧头问道:“你怎么同这个老家伙一起来?” 声音不小,没有特意不让李瑞清听见。或者说,他就是故意要让李瑞清听见。 赵向零没有说话,倒是孙无念想起了什么。他望了一眼李瑞清,又望了一眼赵向零,瞧见他二人身上相仿的衣服,又想起此刻的左相应该在南方看蝗虫,恍然大悟。 眼睛眯得更细,孙无念压着赵向零一只肩冷笑道:“原来如此。那个祸国祸民的国师大人居然是左相。” 赵向零听见这话脸色一变,她推开孙无念:“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 孙无念听她厉声,知道她是不希望这件事透出风声,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又笑道:“罢了罢了,你总是这样任性,进来吧进来吧,左相站在那里干什么?放心好了,你是国师的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 赵向零也没真的生气,笑道:“就知道你。我近来待在宫里实在是太闷了,所以想到来这里走走。” “你呀。”孙无念笑,“你就没变过。我算着时间你会来,早命人备下点心,就候着你,要不要让他们送上来?” “好。”赵向零笑。 两人坐在一处,低头窃窃私语,旁若无人,被冷落的李瑞清第一回尝到冷落的滋味。 他看着孙无念搭在赵向零肩头的手,轻咳两声,缓缓道:“陛下,注意仪态。” 赵向零抬头,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失了仪态。 倒是孙无念看着李瑞清盯着自己的手,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笑,侧头对赵向零道:“左相年纪大了,又严正古板,和老人一样总有多想的毛病,你不知道,国子监的监生送过他一个外号,叫做‘老父亲’。” 赵向零本来还很严肃的在听,后来听到‘老父亲’三个字,实在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李瑞清脸色不变,他淡淡道:“我无需乱认儿子,认也不会认孙司业。” 这是拐着弯的骂孙无念了。 李瑞清脾气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好,从来不无故发火,也绝不会拐弯抹角的骂谁。 一般来说,有人骂过他的,他都会淡淡笑一笑,然后骂人的那人当月总会遇见一些倒霉事。 比如大火烧了茅房,比如遇贼失了窃,再比如折子被皇帝不小心落在了莲池里需要重写一份。 像今天这样,说说笑笑中点了几句,他居然不依不挠咬回来的,还是头一遭。 别说孙无念觉得稀奇,就连赵向零也觉得应该让青瓷记录下来,回去喝杯酒纪念一下。 口舌之争落了下风,孙无念讪讪笑了两声:“左相同平日倒不同的很。” 李瑞清瞥他一眼:“谁是左相,我是国师。” 孙无念一哽,刚想再反驳,就听得赵向零大笑:“对对对,你是国师,你是国师。哈哈哈哈。” 她笑得伏在桌上,看着李瑞清正经的模样很想伸手去掐他的脸。 原来他不是不会说话啊?原来他只是懒得说。 瞧见她笑得欢乐,孙无念忽然觉得没意思的很。 好在侍女将糕点送上,才稍微缓解了他的尴尬。 桌上的糕点全是甜的,绿豆糕,红豆饼,凤梨酥,黄金卷......都是赵向零极其喜欢的东西。 拿起碟凤梨酥搁在李瑞清面前,赵向零才捧起其他的点心慢慢开始吃。 她看着孙无念怔怔,推了他一把:“哎,怎么不吃?” 孙无念看了她一眼,似有奇怪,眼睛里又似乎有别的东西:“你不是最喜欢凤梨酥?” 捻起一块酥的李瑞清手指僵了一下。 赵向零随口答道:“哦。瑞清不喜欢甜点,只吃凤梨酥一种。” 孙无念眼中的奇怪更甚。他的瞳孔在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下有些微缩。 沉默一会,他问道:“你和他很熟?” 赵向零见他久久不吃,塞给他一块绿豆糕:“熟啊,当然熟,从前我身子不好,瑞清的娘是南国最好的大夫,所以我在他家养了小半年。” 不用赵向零接着说下去,孙无念也大致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他将手中绿豆糕搁在碟子里,擦擦手起身笑道:“抱歉,我出去一趟,待会回来。” 赵向零眨眨眼,觉得有些不大对,却没有多问,笑答:“那你快些回来。” “嗯。”孙无念似乎有什么事真的很急,提腿就走,竟然没有回头。 赵向零咬着糕,小声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今儿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太对?” “难不成他吃坏肚子了?” 赵向零嗅嗅手中的糕点,觉得没什么问题。 李瑞清安静吃掉手上那块凤梨酥,将碟子推给她:“我吃好了。” 六块糕,他只吃了一块。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里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