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扬也不是胆儿特别肥,只不过是上辈子见多了,便见怪不怪了。陆扬在海外读博士时,隔壁宿舍便是个黑人大块头,每天在公寓客厅练哑铃,让陆扬印象很是深刻。那家伙,每次用完厕所马桶,都不冲,又喜欢在客厅墙壁上,粘贴各种恐怖画报,有半截舌头的,有眼睛掉出来的,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审美严重扭曲。厕所、客厅,那可是公寓的公共区域,怎么能这样任其为所欲为呢,陆扬几次想去找他理论理论,都正好碰到他在练哑铃,那臂膀,都比陆扬的大腿还粗,那肱二头肌,更像个铁疙瘩似的。于是陆扬想想,还是算了吧,毕竟,以和为贵,乃我们民族的传统美德嘛。 ~~~ “他还活着?”鲍大柱问道。 “嗯”,陆扬点点头,“估计是从崇明岛一带的海面飘浮来的”。 “要不要去请大夫?”鲍大柱又问道。 “当然”,陆扬道,“不过,得先帮其排除气道障碍,完成他的心肺复苏”。 “哦”,鲍大柱恍然大悟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工呼吸”。 “啥叫人工呼吸?” “就是嘴对嘴,渡气”,陆扬说道。 “啊,公子,你要亲这黑大个儿的嘴?!”鲍大柱讶道。 “嗯,差不多吧,就是亲嘴”,陆扬道,“不过,不是我亲,而是你来”。 “为什么?!”看看那黑大个儿厚厚的嘴唇,鲍大柱隐隐不适道。 “因为我肺活量不如你”,陆扬苍白地解释道,“再说,我中午刚吃了蒜蓉蒸虾,怕熏着他”。 “……”鲍大柱瀑布汗。心道:我中午还蘸着酱,生吃了一根大葱呢。 “行啦,别扭扭捏捏的了”,陆扬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也不等鲍大柱完成基本的心理建设,陆扬便将他的头硬摁了下去,与那黑人大汉两唇相贴,凑在了一起,差点还磕到了牙。陆扬暗道:大柱,啊大柱,实在是对不住啊。我这前世今生至今还没送出去的初吻,还得给玥儿留着呢,你就牺牲牺牲吧,我以后一定弥补你,嗯,重重的弥补你,给你做一大坛,哦,不,十大坛剁辣椒。 稀里糊涂便与那黑大个儿发生超友谊亲密接触的鲍大柱,无奈暗道:既然已经“亲”上了,只好好事做到底了。于是,他强行渡气,小半天后,那黑大个儿终于缓过气来了。看到那黑大个儿没事了,鲍大柱倒有事了,跑到河边,哇哇地吐了起来,差点没将隔夜饭都吐光。 ~~~ 渐渐苏醒的黑大个儿,慢慢地坐了起来,擦擦嘴唇上残留的稀里哗啦的口水,看着陆扬。陆扬赶紧摆手,示意不是自己,然后,指了指河边呕吐不止的鲍大柱。 黑大个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叽里呱啦地问了一大通话,陆扬自然一句都没听懂。 这个时候,鲍大柱也吐得差不多了,便凑了过来,说道:“这黑人,说的啥黑话呀?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陆扬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用英文问了几句话。发现,那黑人竟然能听懂。陆扬暗道:这下倒好办了。于是,这时,陆扬与那黑大个儿,两人开始用英语叽里呱啦地聊起来了。只剩下一个如闻鸟语的鲍大柱,茫然地看着自己公子与那黑人在哇啦哇啦,却全然不知所云,实在不能接受这种无存在感,于是,他出言打断道:“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陆扬用英文问道。 “……wamutombo”,那黑大个一下子吐出来五十多个字母,足足说了好一会儿,才将名字说完。听得陆扬、鲍大柱都是一愣一愣的。这么长的名字,两人都还是头一次听到。 “叫我wamu吧”,那黑大个儿说道。 “他说啥?”鲍大柱问道。 “他说,就叫他瓦姆吧”,陆扬翻译道。 又一番鸟语交流后,陆扬终于搞懂了:瓦姆原来是非洲草原上一个部落的居民。后来英国人开始从他们那强抢壮丁,作为黑奴贩卖到殖民地,补充其殖民地的劳动力。瓦姆所在的部落,便被英国人洗劫了,整个部落被杀的杀,抓的抓,被整得七零八落了。在英国不知是哪儿的殖民地,待了一年多后,已然略懂英语的瓦姆,又被英国人卖给了荷兰人,他跟另外一批黑奴,被塞到了一艘开往远东台湾的船上,这个时候,荷兰人刚刚侵占这个被他们称作“福摩萨”的岛屿南部,急需补充劳动力,一方面做开发的苦力,另一方面,也做后备役土兵或工勤兵,对抗盘踞岛屿北部的西班牙人。结果船只遇上风暴,船长、大副,都殒命于海上风暴,剩下的水手,经验不足,人手不够,一不小心,便偏离了航线,竟然开到了长江口岸,在崇明岛附近,被明军守备炮台击沉,全船人遇难,只有瓦姆抱了一截桅杆,顺着江水飘到了苏州吴县。 看着眼前的瓦姆,陆扬才突然意识到,现在虽是明朝,是十七世纪中叶,依照中国史的时期划分,还算古代,但“大航海时代”早在十五、十六世纪之际便已开启,哥伦布等早已发现美洲,世界殖民活动正风起云涌。眼下的大明朝南直隶苏州府,虽然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但大明朝其实早已千疮百孔。自张居正改革失败后,大明,离它的劫数,已经越来越近——亡国于西北农民起义,然后亡天下于满洲铁骑。 想到历史书上描写的“扬州十日屠”、“嘉定三屠”等等,陆扬一阵不寒而栗,那可是八旗铁骑在江浙一带进行的惨绝人寰的杀戮。再想到满洲人临御天下后,在“大航海时代”,竟然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