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好诗”,贵客席里,站了起来的钱主簿一边拍掌,一边赞扬道。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做出判断了,这陆扬与李家虽然有可能是假婚,但有了陆父与李教谕这层关系,假婚也能给他说成真的,没啥大不了的。再加上陆扬这首几乎注定会流传开来的绝妙好诗,钱主簿决定送他一个顺水人情,自己也可藉此获誉士林,赚取一个好名声。说到底,钱主簿钱宽骨子里也还是个文人,虽然为官为吏多年,但还是爱名重于好利。 “从‘一片两片三四片’到‘五六七八九十片’,再到‘千片万片无数片’,陆公子将一副从无到有、从缓到急的雪景,描绘得栩栩如生,最后又将梅、雪合而为一,后生可畏啊”,既然下定决心出头,钱宽自然要露一两手,非如此做作一番,不能达到将自己的名声搭着陆扬的诗句传扬出去的目的。 说起来,钱宽还是颇有点文化鉴赏能力的,“一片两片三四片”确实是一种悠扬、缓慢的初雪之景,“五六七八九十片”雪落得便已有点急了,“五六七八九十”这串数字,一气呵成,没有再像首句那样叠用“片”字,就是为了突出一个“急”字,到第三句“千片万片无数片”则已是漫天飞雪,全诗的层次感,确实极强。经钱宽这么一点评,众人愈发觉得这诗妙极了。 从钱宽态度的转变中,陆扬隐隐把握到了他的示好之意,陆扬可不会傻到认为他这是在借诗说诗,虽然一下子摸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这并不影响陆扬迅速投桃报李,将钱宽彻底争取过来。 只见那陆扬俯身道:“主簿大人过誉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矣。既然拙诗有幸蒙大人错爱,不知是否还能有幸得大人赐名呢?”好吧,这首郑板桥的诗的命名权被陆扬转赠给钱主簿了。 陆扬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你示好,那我也卖你个好,将你彻底拉上我的船。当然,这也正合钱宽的意,一两句无关痛痒的点评,怎比得上该诗的命名权啊。这样算下来,自己也可以称得上是这诗的小半个作者了,要知道,明代的好诗可不多见,这样的知识产权怎能放过——被胡先骕等现代名家学者称作是“有明一代唯一之诗人”的阮大铖,此时还混迹于官场,尚未创作力大爆发呢。 钱宽假意推辞了一番,在陆扬的坚持下,沉吟一会儿,建议道:“不如题名为《咏雪》吧,至于梅景,本在雪景之中,倒不必刻意点出,算是景外之景”。 得了,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清代郑板桥拟的原名,看来这钱宽倒是真的懂点诗文啊。板桥先生,也算是保住了您诗文的原样,陆扬微一沉吟,向钱宽作揖道:“多谢大人赐名”。 “今日不在公门,没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与你泰山乃是同辈,你唤我一声‘先生’即可”,钱宽欣喜之际,入戏太深,文人那股子酸腐劲不禁蹭蹭往上涌,摁都摁不住。 “多谢先生”。 “你既唤我一声‘先生’”,钱宽笑眯眯道,“那我便要教导你一二,你可知这婚礼为何偏偏选在黄昏时分吗?” “请先生赐教”,陆扬就是知道也不会说,开玩笑,两辈子的经验,让领导充分满足表现欲,是最基本的职场原则之一好不好。 “婚礼者,昏礼也,故在黄昏时举行。日间为阳、夜间为阴,黄昏时,正是阴阳交合,水乳交融之际。男为阳,女为阴,在此阴阳和顺之际,完成大礼,夫妇方得和顺”。 “受教了”。 看看渐渐暗淡的天色,钱宽笑道:“跟你说这个,倒不是要教你什么,只是提醒你注意吉时。待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阴阳消长之际,你们夫妻再完成吉礼,恐怕你们的夫妻关系,以后便是阴盛阳衰、夫纲不振咯”,说完这句,倒引得在坐宾客纷纷大笑起来,“快快将礼行完,送入洞房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钱宽又意味深长地调侃了一句。 平时没看出这家伙这么能扯啊,李教谕在边上暗骂道。不过说得好像还蛮有道理的,我当时和玥儿她娘好像就是夜幕后才行完礼,难怪成婚后阴盛阳衰、夫纲不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李教谕不知道的是,那钱主簿虽然将他那“阴阳消长理论”讲得一套一套的,而且,他早些年成婚时,也充分实践了该理论,故意将吉时定在正午,以为婚后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便能如日中天。却不想,仍是个惧内的命,与那李教谕倒是一对“妻管严”的难友。 司仪一直等着李教谕暗示,好将婚仪推进下去,却见那李教谕不知在发什么愣,一副懊丧不已的神态,完全失了魂。司仪也懒得等他指示了,将礼仪完成了便是,总不会错的。正要开口,又被一声“慢着”打断。最后那句“夫妻交拜,礼成”又给咽了回去,饶是这司仪性子温和,也有些气愤了。 打断行礼的,自然还是那黄霸天。 这次陆扬翁婿还未开口,便听那钱主簿出声道:“过了吧!黄员外,凡事可一,不可二。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语气中,已经隐带威胁。 “就是,你刚刚不是都赌誓了嘛,还说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转眼又耍赖啊”,众人也纷纷不满道。 众怒难犯,但关键还是钱主簿不能彻底得罪,否则日后不好相见,黄霸天心知这婚仪今日是搅不黄了,不得不改口道:“主簿误会了”,说着他拿起一杯酒,向陆扬敬道:“方才是老夫唐突了,便以此杯,向贤夫妇陪个不是”,说完一饮而尽,心中暗骂:改日老子弄不死你这小杂种。 陆扬微一颔首,倒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