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钦差、钦差大人!”
“是咯,”朱六接过灯笼,道:“屋里说话。”
何良俊带他们进入后堂,他似乎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
“钦差大人,”他道:“您为什么来找下官?”
“当日你在大堂内,不是有话要说吗?”陈惇好笑道:“现在就给你机会说。”
“说,对,下官要把南京城外发生的一切真相,毫无隐晦地告诉大人!”何良俊的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一张脸涨成了红色:“大人,您可相信八万人龟缩一城,而用重金贿赂倭寇,使之勿掠的事情?”
陈惇倒吸一口气,和朱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据何良俊所说,魏国公徐鹏举战败之后,倭寇计划攻城,而城楼上的官军全都两股战战,瑟缩崩溃,几乎要弃甲而逃——没有办法,王公公只好对倭寇喊话,让他们不要攻城。倭寇里头居然有个会说汉话的,回道不攻城可以,献上金银财宝,他们就不打了。
“于是……用重金贿赂了倭寇,让倭寇转道南下,”陈惇大怒道:“彼以兵胁而求,我以计穷而应,城下之盟,岂不辱哉?!”
居然用重金贿赂倭寇,让他们不要攻城——这跟仇鸾当初在大同贿赂俺答有什么区别,我给你一大笔钱,你走吧,不要再来大同就行了。俺答收了钱就走了。去哪儿了?去北京了!
陈惇越想越气,拍案而起,“怪不得南京上下要死死咬住胡宗宪这个替罪羊,原来是知道这件事情一旦被揭露,他们从上到下,所有官员,一个都跑不了!皇上不大开杀戒才怪!眼见胡宗宪已经指摘出去了,他们就又商量把徐鹏举推出来,好让事情到此为止,不再追查!”
“他们还害怕那群倭寇泄露真相,就把他们都杀了。”朱六冷冷道。
“……王公公和张时彻曾经威胁和警告我们,”何良俊道:“说这件事情只能咽在肚子里,如果吐露一个字,大家都要完蛋,没一个跑得了的!”
“那你怎么还敢说呢?”陈惇道:“你不怕这个罪责吗?”
“我只恨当时人微言轻不敢说话,没有站出来,有负国家,有负百姓……”何良俊羞愧道:“如今又要我缄默真相,我实在是做不到!”
“你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吏,”陈惇道:“但你比那些穿红着紫的人,都高尚多了。”
朱六轻轻拍了他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陈惇道:“……我就是想到了我爹,他也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也像他一样又迂又直,还胆小,但遇到这样的事,他会站出来说话的。”
陈惇抹了一把脸,忽然道:“等等……倭寇要财宝,在城下喊话就行了,为什么要用绳子把人拉上来?”
“是放下去了一个箩筐,但没有把人拉上来,”何良俊摇头道:“拉上来了一个金元宝。”
朱六和陈惇完全糊涂了:“金元宝?”
何良俊道,倭寇索要金银财宝,王公公仓促之间问城楼下的大户人家借了二千两白银、首饰等,用箩筐放了下去,可谁知倭寇根本不要,他们说要金子,但不要散碎的金子。
“他们拿出来一个金元宝,”何良俊道:“放在筐子里提上城楼,说只要这种金子,如果不给,他们就攻城。”
陈惇道:“那金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是官银。”何良俊道:“是兴盛昌熔铸的官银。”
于是王公公急忙去止马营的兴盛昌提调这种官银,“足足装了六个大箱子,约莫黄金五万两。”何良俊回忆道:“缒下了城,送到了倭寇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