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海禁的事情吗?”陈惇趁热打铁道:“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以谈。”
“真想谈的话,早就谈了!”使者愤怒道:“官军都是假借谈判之名,其实就是为了引老船主上岸,束手就擒!”
“这还不是因为你们在沿海做得那烧杀抢掠的恶事,官军才要扑灭?”
“放屁!”这使者大怒道:“你知道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朝廷开放海禁?我们为什么要进入沿海纵火,那都是逼不得已!都是被那些海商逼的!”
原来王直虽然在海上一家称大,但他要做买卖的话,就得跟沿海海商合作,日本这地方物资太匮乏,所有和南洋、西洋交易的商品,必须从中国购买,而从西洋、南洋带来的商品,也只能往中国销售。
然而在海禁政策的背景下,谁敢和王直做生意?只有有背景、有靠山的海商敢,但这些人心黑得很,他们知道王直迫切需要这种走私,就故意漫天要价或者以次充好、缺斤短两,多次损害王直的利益。
陈惇点点头,心道这我是见过的,当初以沈光德为首的织造商人们,就是这么坑西夷商人的。但王直不是那些西夷商人,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也无可奈何,而王直毕竟是有枪有炮的海上霸主,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这个也就罢了,老船主要做大生意,不是不能忍,”使者愤愤道:“令人忍无可忍的是,我们相信他们,把从南洋、西洋运来的商品放在他们那里销售,约好了日期结算。而他们明明把货物卖出去了大价钱,却并不结账付款,不是说产品滞销,就是说风声太紧,查禁太严。故意拖着,就是不支付我们的货款。我们好说歹说,他们全都不理会,如果强要的话,他们便会引官军前来抓我们!”
这些海商要么就是闽浙大族,要么就是背靠着闵浙大族的海商,盘根错节,对自己的利益守护地非常严密,根本不许任何人动摇,而且他们势力庞大,让强大如王直者,都根本拿他们无可奈何。很多次王直出于泄愤,便命令手下在沿海烧杀抢掠,但根本无济于事,只能惹得百姓仇怨,官军围剿,而这些海商却无损于毫毛,更加肆无忌惮。东南倭患的根本原因,就在这些海商身上。
他说的是大实话,王直之所以反复要求开海禁,就是无法忍受原本属于自己的财富被闽浙海商巧取豪夺。
陈惇道:“你知道吗,朝廷已经允许苏州织染局同外商贸易了,也就是说,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海禁是倭患的根源,海禁政策正在松动……那么如果朝廷开埠贸易,你们不仅可以同百姓做生意,还能跟官方做生意,不会别无选择只能跟海商做生意……”
见这使者支起耳朵听着,陈惇就道:“那这些海商就再没有骄傲自大的资本了,也没有渠道获利了,所以他们会千方百计阻止开海,他们是咱们共同的敌人。你们以前一直害怕这些海商仗着闽浙大族的势,而闽浙大族又仗着官军的势,所以海商和官军是一伙的……现在我可以代表胡宗宪告诉你,我们打算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们打算把这群害群之马清算掉……”
“你们真的能收拾掉那些大族?”这使者疑问道。
“我需要你们提供名单,”陈惇道:“……和你们做走私生意的所有海商的名单,以及他们背后所依附的大家族的名单。”
“不不不,你在骗我,要是能收拾掉那帮人,”这使者不信道:“当初朱纨也收拾地狠呐……结果他不就被那些人害死了!”
“朱纨就是前车之鉴,我们会以他为鉴的。”陈惇道:“你只需给老船主带个话,把名单的事情告诉他,看他愿不愿意选择相信。”
“让我们相信你们?你们现在在淞沪打得我们焦头烂额,”使者怒道:“要真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停火谈判?”
“你懂个屁,”陈惇喷他:“不能和你们谈。”
见使者不明所以一头雾水,陈惇也不跟他多讲,只坐在桌子前细嚼慢咽最后两个粽子。
胡宗宪打这仗,到底是什么原因——
从一开始说的是吸引浙江福建的倭寇,后来人们猜测他是为了和曹邦辅争权,这两点都没有错。胡宗宪需要一场大仗来确立自己的地位。
但实际上,胡宗宪对总督这个位置势在必得,他需要更大的权柄,就必须让朝廷知道倭寇真正的实力。朝廷以为张经不作为,以为张经拖延,以为王江泾大捷很容易获得,但其实并不是。任何一个坐在总督位置上的人,都必须要以张经为鉴,短期内打不了胜仗就要被杀头?不,胡宗宪选择的办法就是通过一场胶着的、惨烈的战事告诉朝廷,抗倭是长期的。
朝廷意识到这一点,不仅会加重总督的权力,而且会重新审视他们对待倭寇的政策。
朝廷对待倭寇的政策只有一个,那就是剿灭。因为他们觉得,和倭寇谈和谈是耻辱,迫于王直的压力开海更是耻辱。所以官军只有和倭寇对抗这一条路,但这是没有出路的。
胡宗宪的方针是“剿抚并用”,但他曾经上疏极言过,却没有人听。
打了淞沪之战,朝廷就会重新看待他提出的这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