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惇手边是一叠厚厚的报纸。 嘉靖帝是苏州报的忠实读者,但看那满纸的勾勾画画就知道了,嘉靖帝在报纸边边角角的空余上,甚至都写满了批注,和他当时以玉熙主人的身份同陈惇通信是一样的,这估计是批奏疏养成的习惯。 但嘉靖帝对报纸的不满意就不满意在这个地方,他觉得报纸字有点小,排版太密,没有多余的空隙让他写字的。陈惇暗道报纸就是用来阅读的,谁像你一样还做阅读理解。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跟嘉靖帝解释了排版和字体的关系。 这些往期的报纸中,用红笔勾出的文章应该是嘉靖帝十分喜欢的,陈惇发现自己的文章有幸被勾中了两篇,一篇是论一心只读圣贤书,还有就是论体育之精神,所以嘉靖帝问他还有没有新作的时候,陈惇就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刊登的《论海权》默写了下来。 嘉靖帝对他文章中的葡萄牙人是有一些了解的,当年把佛郎机使臣驱逐出宫,并且汪太保和佛郎机人的海战也是他下令的,但他并不知道佛郎机人不远万里要来到中国,作为贡使为什么要侵占濠境,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占领满剌加,只能归结为狼子野心,无礼之国。 他对满剌加这地方也算是清楚,知道是南洋的国家,正德年间还有朝贡,在他看来算是比较恭敬的藩属国。但他不知道满剌加在对大明朝贡的时候,每年也要向暹罗缴纳黄金。而且在他听闻了满剌加被佛郎机占领之后,也只不过是斥责了几句佛郎机的不臣罢了。 他对陈惇这一篇文章看得不太满意,估计是因为很多名词他不清楚,看得费力的缘故。他问好望角是什么国家,陈惇告诉他好望角是个地名,他就问好望角在哪儿,陈惇告诉他在非洲南部,又告诉他非洲的位置。 嘉靖帝对着陈惇画出来的非洲地图钻研了半天,陈惇见他看了许久不说话,又把哥伦布发现的北美洲和南美洲标识出来,但这一回嘉靖帝皱起了眉头,“胡说八道,哪儿有这么大的土地,你去过了?” 陈惇当然没有去过:“……有阿拉伯商人绘制的世界地图。” 陈惇心道这不对啊,明明他记得明朝有一幅《坤舆万国全图》,那上头五大洲四大洋标识地清清楚楚地,对佛郎机、尼德兰、英吉利等国都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记录,连刚发现的南美洲都得到了非常详细的描述。伯西尔这个国家名称就是在绘制《坤舆万国全图》时中国人赋予的。 他凝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地图好像是万历年间传教士绘制的,那地图就有浓浓的中西合璧味道……现在因为海禁比较严厉,估计这地图啊海图什么的,没有广泛传播。 “朕看你是道听途说罢了。”嘉靖帝挥挥手道。 “不是,”陈惇辩解道:“阿拉伯人还有泰西人,都去过这地方。” 新大陆都发现多少年了,地图是越发完善了,但中国人对美洲大陆的了解,却几乎空白地像一张白纸。 “这地方都有什么国家,”嘉靖帝就问他:“百姓何以为生?风土人情如何?” 陈惇就打起精神,跟他讲了印第安土著的快乐生活:“……百姓不用担心饥荒,因为他们有玉米、红薯、土豆,这三种神奇的作物适应性强,什么地里都能长……扔个藤进土里,浇一瓢水就不管它了,不管旱涝,那都保收,而且产量那叫一个惊人,亩产五千斤吧,比大米小麦高好几倍,所以那里的百姓一天啥都不干,就光穿金戴银唱歌跳舞。” 嘉靖帝听到这里,越发觉得荒谬了:“你这话半真半假,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就可劲儿糊弄朕。” 还不等陈惇说话,嘉靖帝就道:“玉米朕是知道的,广西布政使曾经上奏,说发现一种作物玉蜀黍,产量较高,味道也不错,希望能在治下推广。广西、河北这两个地方种的比较多,也没有你说的亩产五千斤,最多四百斤……至于你说的什么红薯、土豆,朕就从没听闻,想来是你胡编乱造,没有依据。” 玉米居然早都在大明推广种植了——这倒让陈惇有点惊讶,他以为这三种作物统统都在明末传来,没想到玉米这家伙早先一步,他不知道的是玉米最早传到中国的时间是1531年,也就是二十年前,距离哥伦布发现美洲不到四十年,而且已经传播到河南、广西、河北三个省份了。不过亩产就像嘉靖帝说的,最多只有四百斤。 “应该是土质问题,”陈惇道:“不同的地域产量相差很大,同一个地区,丘陵和平原要差一倍,而玉米的高产需肥量较大,必须合理施肥才能满足玉米在整个生育期对养分的需要。” “施肥?”嘉靖帝被逗笑了:“你倒像个老农。” “民以食为天,农业是国家的根基嘛,”陈惇道:“学生可没有欺瞒陛下,世上真的有土豆、红薯这样亩产极高的作物,等到开了海禁,学生设法求来秧苗,陛下就知道学生不是妄言了。” 嘉靖帝还是不信,“如果真有这样神奇的作物,那我大明的土地如果全部改种这些作物的话,岂不是再没有饥荒?” 要知道这时候的选种育种技术相对落后,粮食作物的“产量高”与“口感好”这两个特征就像跷跷板的两头,很难两者兼顾。毕竟此时农民种地都是自给自足,在正常年景,农民肯定会优先选择种植口感更好而产量偏低的粮食作物,在交纳租赋及市场出售时,这类粮食也更受欢迎。而土豆红薯这东西虽然吃下去很耐饥饿,但口感太差难以下咽,若不是迫于无奈很少有人吃,百姓对玉米和红薯这些高产作物种植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