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惇若无其事道:“当日草民也在沈府,果真是瞠目结舌震怖不已。” “可惜了,”曹正叹道:“走脱了一个,至今仍然没有寻获。” 当日缉捕洪家班的时候,走脱了一个十分凶悍的,竟让锦衣卫的人都没有抓到他。不过这个人并没有妨害大局,没有通风报信,曹正连夜审讯,顺藤摸瓜找到了洪家班窝藏人口的老巢,抓住了游手二十七人,解救了二百多名孩童,不是在绍兴府,而是在台州府。 这就是个大案了,惊动了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两轮审问之后,这些人贩子对买卖人口的罪行供认不讳,他们用各种办法,或偷或抢或买,将小孩掳掠贩卖。 这案子牵涉人口太多,布政使司要求移交,曹正自然是要同意的,不过他的审判结果是必要被省府考虑的——这些个人贩子依法判刑,绞死、蹲牢、流放,都是罪有应得。而掳掠的人口,官府也帮忙安置,帮他们找寻亲人。曹正这一回的功绩实在是耀眼,然而布政使司派来的官员却并不相信他的一番说辞。曹正说他是在公堂之上发现了一封信,信上揭露了洪家班的罪行,然而布政使司官员却认为是曹正明察暗访之下,得知了这一桩惊天大案,处置干净利索,事后又不居功,实在堪为地方表率,在今年的考核里,是准备要记上一大笔的。 曹正面上自然是谦逊,心中却乐不可支——这一桩大案从头到尾都没有难处,他曹正说起来没有费吹灰之力,写信之人仿佛神机妙算一般,既将大案细节揭露了,又预见了沈府晚宴必将发生的波折,从头到尾他曹正只是依言而行。 曹正思来想去,将目光定格在那一封突兀出现在公堂的信件上。当时陈温拿着信来找他的时候,没有旁人佐证,只有陈温自己说是如何如何,曹正第一个怀疑的自然就是陈温了。可是陈温是什么性子他倒是看得清楚,被马书吏和杜书吏耍的团团转——马杜二人知道他家里穷,偏偏还天天带着他吃酒,今天你请,明天他请,后天就轮到陈温了,陈温吃了人家的酒,不能不请回去,但一桌席面至少要五钱到一两纹银之间,这对马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对陈温就是偌大的开支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马书吏杜书吏两个还架起他来对付自己——曹正自然怒火暗藏。你说这样一个蠢笨温吞的人,怎么可能设计出如此天衣无缝的局呢?当曹正打听到,那一天在沈府上寻妹从而把事情捅开的少年是陈温的儿子之后,他顿时将目光转向了陈惇。 当日就见沈炎似乎甚是喜欢这个少年,而山阴的诸大绶、吴兑几个秀才,似乎也对他倾盖如故,曹正当时神情紧张没有细想,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这少年非同寻常,今日一见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是个极为聪明伶俐之人。 那这个少年郎,是否就是一切事情的策划之人呢? “本县得知,”曹正捋了一把胡子,眯起了眼睛:“你家那个三岁的女娃娃,似乎不是你的亲妹妹啊。” “好教县尊知道,”陈惇道:“尚薇的父亲原本是青石巷卖臭豆腐的尚老二,与我家乃是邻居。尚老二豆腐做坏了,被人砸了摊子又抢了钱,便跑到县衙来告状。只不过……县衙判了他立枷,又打了他棍子,不久就没熬过去,留下一个女娃举目无亲,实在可怜。我父亲不忍孤女无依,便将孩子领了回来,当亲生的照顾了。若是县尊老爷觉得这不合情理,那便由县尊发落,打回原籍还是交托给养济院,都听大人的。” “当日这件事着实唏嘘,”曹正道:“尚老二控诉沈府,说沈府的人砸了他摊子又抢劫了他家,代替本县审案的是书房的马书吏,刀笔小吏,不明真相,恣意裁决,竟害得他身亡了,本县也是甚为愧疚。现在已经查明,砸了尚老二摊子的是洪家班的人,他们冒充沈府之人,又犯下一桩不可饶恕的罪行来。” “那女娃娃既然无所归,”曹正道:“由你收养,也是甚为妥帖。刘典吏,去账房支五两银子来,交给陈惇,算是本县的一点心意。” “草民不敢推辞,”陈惇一躬身道:“便替舍妹谢过县尊大人。” “本县瞧你神清目朗,额上一点明黄,”谁知曹正一转口变成了个算命的:“倒像是个读书种子。” 古人认为读书人有正当时的气运,其人额头、眼角会有明润的黄色,这样的人大利科举。陈惇不由得一头黑线,道:“草民跟着父亲读了几年书,未曾游庠。” “看你年纪,”曹正点头道:“也不到弱冠之年吧,那本县就不为你赐字了。不过你既然读了书,本县便要测一测你的学问。” 陈惇顿时心虚起来,他的学问虽然扎实,但是肯定是比不过诸大绶、吴兑这样已经过了县试的人,谁知道这位县老爷要考些什么,若是一不小心答错了,或者干脆答不出来,岂不是要出丑丢人? 不过陈惇虽然心中没底,但是面上却表现地镇静非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请县尊出题。” “本县听山阴诸大绶说,你文思敏捷,有七步之才,”曹正一笑:“今日就不考你经义,单考你对对子,如何?” 陈惇心中几乎要大笑起来,上辈子他就喜欢对对子,搜集了古今不少好对联,主持文艺工作的时候,就凭这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现在他穿过来,又平白加了四书五经的文化底子,任出怎么样奇巧对联,陈惇是绝不会害怕的。 “你且听好了,”曹正见他如此有信心,倒是一点头心中暗道要出个难一点的,抬头往远处一瞥,从县衙后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