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这天,张居正乘坐八人抬的暖轿出了东华门,不多时他又出了崇文门。
因为今儿个是今年最后一天办公时间,而后便迎来十天长假,所以他心情松弛许多。
想着总算可以歇息一阵子了。
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他便决定提早散班。但也不是回家,而是去往泡子河边的一处私宅。
这泡子河,在元代,原本是通惠河在城外的一段故道。
明迁都北京后,将元大都南城墙南移二里,重新挖掘护城河。明内城建成以后,这河道便成了内城东南角的一段“盲肠”。
由于这里地势较低,沿河有数个积水的水洼,小的有十余亩,大的有近百亩,北方人称之为“泡子”。
这条河,也就称之为“泡子河”。
因为清朝末年要修筑京山铁路的缘故,这条河已被湮灭在历史的悠悠长河中。但在大明,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当时,泡子河地处崇文门东边城角位置上,那儿有一条花遮草拥的小溪和一片蒲苇环岸的湖水。
水面倒映着垂柳高槐以及城楼、观象台。
静极了!美极了!
虽然“泡子河”这名字听得不雅,却有张、房、傅、杨等大户人家在此建园,怡然而居。
再加上与之相对的东岸有一座建于明成化初年的小庙吕公祠,更是增添了几分野趣。
吕洞宾是八仙之一,据说祈愿颇灵。
离吕公祠北去不远,便是朝廷贡院,因此春秋两季进京赶考的各地学子,纷纷就近前来乞梦求愿。
所以,这儿被称之为京城里品茗听雨调筝赏月的一片圣地。
张居正隔三差五便来小住,松弛一下精神,会见一些过命的私交:比如像王国光、李幼滋、方逢时、戚继光等。
当然,喜欢来这儿,还有一个原因:私宅里藏有女人。
戚继光送的胡姬,就安置在此。
这个时代,这种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这里比家里舒坦。张居正一向这么认为,毕竟张大学士府里主仆加起来共有一百多号人,哪有这里安静?
自隆庆六年夏接任首辅,转眼已经过去六年多时间了。想当初他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属于那种精力充沛生气四射的壮汉。
却没想到,待度过数年独揽朝纲的生涯,宵衣旰食事必躬亲,总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挂在嘴边,当时累一点苦一点浑然不觉,但天长日久积累下来,尤其是经历夺情风波的沉重打击后,如今才感到有种心力交瘁周身乏软的感觉。
数年下来,社稷苍生固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他自己的身体也明显感觉大大透支。
所以,来泡子河这边,纯碎是为了放松、调养。
从紫禁城到泡子河这段路不算太近。
一路上,无论是流光溢彩锦绣错综的闹事,还是野旷无人杨柳萧条的泡子河边,张居正都懒得打起轿帘看看景致。
一来,是真的感觉累,就想闭目眼神静一静;
二来,是想将激情留到私宅再发挥。
本想着手头上的公务处理完了,又是年前最后一天办公,断不会有公事打扰。
可天不遂人意。
他刚一落轿,便见乾清宫掌作太监追上来:“张先生,万岁爷云台召见。”
“何事?”张居正警惕地问了一句。
“奴婢不太清楚,但好像是,万岁爷说马上过年了,宫里头有许多人情要做,年底手上缺钱……”
一听这话,张居正眉心蹙成一团。
万历皇帝要钱,这不是第一次了。
没办法,皇帝传口谕召见,必须得去。张居正只好重新上轿,原路返回。
到了云台。
果不其然,万历皇帝张嘴就是要钱。
理由如同传旨太监所说,过年事儿多,内廷供用库,也就是皇帝私人腰包的存银用完了。
只不过,这次万历皇帝不是让他向户部请求从太仓里调拨银两,而是要张居正指示光禄寺临时征取十万两银以应急需。
而且,万历皇帝还将两宫太后搬出来了,说两宫太后明确指示,因为今年是皇帝大婚的头一年,需要赏赍后宫。
在此之前,万历皇帝已经开口两次了。一次是在张居正回籍葬父期间,一次是在他还朝视事之后。
前两次都要征调太仓所贮银两。
但张居正坚决不同意这种做法。
这次也一样,将两宫太后搬出来也不好使。
张居正掷地有声地道:“皇上,无论是光禄寺银,还是太仓银的调度使用,朝廷都有严格的规定,何事能调何事不能调,都必须有章可循才行。”
“朕没钱了,也不能调吗?”很明显,万历皇帝不高兴。
“是。”可张居正不管,回答得干脆有力,“朝廷的规章制度,皇帝应带头遵守才是。皇上用于后宫的赏赍,这笔开销只能在内廷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