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山书院院长年近古稀,随堂役进了值房。没想到还有两名官员在,好在学台和监正大人他都认识。
只是巡抚王之垣的大名,他早有耳闻,但一直未曾见过。
正堂坐着的肯定就是,感觉这位巡抚大人表面上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有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泼辣劲儿。
难道会下令暗中缉捕何心隐!
院长暗自忖道,在王之垣的示意下就坐,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却见堂役捧了一只茶杯递过来。
王之垣先行开口:“今日天气闷热,看老院长衣服都湿透了,这是一杯苦丁茶,既解渴又解暑。”
“多谢大人!”
院长接过茶杯,小呷了一口,只觉浓涩的苦味儿直入心脾,因为着急,他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王大人,听说你是一位不尚空谈,能够办实事,做大事的官员,今日老朽冒昧登门拜访,实有一事相求。”
“老院长不说,本官也知道。”王之垣浅浅一笑,“是否为何心隐说情而来?”
“是啊!”院长叹了口气,“老朽就想问问巡抚大人,何心隐究竟犯了什么法?”
院长虽然叹气,而且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慢条斯理的,但话锋中已是露出明显的不满。
王之垣不疾不徐地道:“官府拿着拘票抓人,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乱抓,既然已经将何心隐送进监狱,就一定有理由,他何心隐一定是触犯了《大明律》的刑条。”
“他犯了什么刑条?”
“这位是本省学台大人,想必老院长也认识。”王之垣指着学政道,“让他给你解释解释吧。”
学政虽然担心处置何心隐或许会引来很大麻烦,但他肯定要站在巡抚大人这一边,不可能为何心隐而辩。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当着巡抚和院长的面。
所以,学政音韵铿锵地回道:“何心隐犯的是学案。他利用各地书院的讲堂,大力鼓吹‘无父无君’的歪理邪说,言辞间,每每辱骂朝廷,讽刺当道政要。他的所作所为,犯的是蛊惑人心聚众滋事之罪,依《大明律》,重者可以大辟,轻者也得流徙。”
院长感觉这话未免太重。
说得不好听点,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今日他来求人的,肯定不能辩解,起争执,所以只能以息事宁人的口吻道:“何心隐弟子满天下,惩罚他可能后悔无穷啊!”
王之垣挤出几分笑容:“那依老院长之见,该当如何?”
“老朽怎敢为巡抚大人出主意?”
“既然老院长来这里为何心隐求情,那证明你至少有想法嘛。”
见王之垣也算是诚心诚意咨询,院长想了想说:“何心隐在湖北讲学,的确弟子多、风声大。巡抚大人抓捕何心隐,想必也是为了确保本省学问的平安。其实,平安不一定要抓人嘛。巡抚大人可以请他吃一顿酒,然后将他礼送出境,岂不两得其便?”
王之垣摇了摇头,豪气冲天地道:“老院长此言差矣,本官怎么说也是蒙受皇恩的封疆大吏,岂会降尊纡贵请他一名山人吃饭求他出境呢?再者说了,法不容情,何心隐近几年主要在湖广讲学,我若将他礼送出境,岂不是以邻为壑?”
“这么说,何心隐一定要在湖北谳审?”
“是的。”王之垣十分确定。
“那大人可知,何心隐是当今首辅的同学?”院长这么一问,本心是想搬出首辅威慑威慑这位巡抚大人。
可谁知,踢到驴蹄子上了。
王之垣心里头想笑,老院长还不知道吧?这正是首辅大人的意思呢。但面上,他肯定不能表现出来,只是轻轻地问:“老院长几个意思?你想说什么?”
“若首辅知道巡抚大人抓何心隐,不知作何感想?”
“能有什么感想?”王之垣不以为意,慷慨激昂地道,“首辅柄一国之政,日理万机,管的是官,哪有闲工夫搭理这事儿?周天子创一国之制,皇帝管三公,三公管百官,百官管万民。何心隐归我们这些官儿管,首辅可不管。”
其实,王之垣这么说,是偷换了一个概念。但因为气势在,而且说的也在理,让院长一时无言以对。
王之垣接着又道:“就拿当朝来说,皇帝陛下只需管好司礼监掌印冯保冯公公和内阁首辅张先生即可;而首辅管的是天下百官,不可能事事躬亲;像我们这些执事的官员,只需要尽力尽力,一丝不苟地将朝廷颁发下来的大政方针付诸实施。”
稍顿了顿。
“经过几个月的明察暗访,我们已经确定地得出结论,何心隐是本省学政方面的害群之马。本官抓他,是正当行使公务,履行本官的职责,老院长能理解吗?”
院长听了,沉默半晌不语。
原本他还抱着一丝希望而来,毕竟学生声势浩大,将几大衙门全都包围起来,尤其是管教育的学政衙门和下拘捕令的巡抚衙门。却没想到这个王巡抚是个铁汉子。
照这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