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镠踏出午门的那一刻,不知有多开心多激动,转身端详着眼前的宫廷别苑,竟忍不住双手向天,仰着脖子,大声呼喊道:“本王脱离樊笼了,本王终于自由了……” 张静修能够体会。 若抛去地位与享受,皇宫中的生活实在无趣得很,连说话、走路都要受到限制。 尤其像朱翊镠那种不大不小的孩子,读书写字有专门老师,伺候他的不是宦官就是女官,连一个儿时伙伴都没有,想想这样的童年生活也着实够悲催的。 难怪他长大后心理扭曲、过度膨胀,若说只是因为万历皇帝惯出来的臭毛病肯定不准确。 内因才是主要的。 见朱翊镠一副放飞自我的样儿,张静修不得不摸了摸李太后赐给他的竹鞭,在旁边轻轻地提醒道:“潞王殿下,出宫是有任务的,若届时不能达成,李太后会抓你回去。而且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自由永远是相对的。” 后面这句话,以朱翊镠的性子,张静修感觉纯属浪费,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果然,朱翊镠斜睨着他手中的竹鞭,哂之一笑,讥诮地道:“你还真把自己太当一回事咧!怎么?以为拿着娘亲赐给你的竹鞭子,你就真的敢抽本王几下?” 张静修回之一笑:“我只想好心提醒潞王,如果你不想被太后娘娘抓回去,那你最好尽量配合;若只是想出宫溜达一圈儿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那你大可以为所欲为。当然呢,我是有原则的人,也不会随便告状,随便对潞王下手的。” 朱翊镠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屑一顾地道: “第一,别拿娘亲压本王。” “第二,在本王面前,你需要称臣。” “第三,与本王说话时,请低眉顺眼,别昂首挺胸。” 我日! 还没开始,竟先约法三章。 张静修平静地道:“潞王殿下若是这样计较的话,那您请自便,臣有事先回,拜拜。” 说完,扭头就走。 “你!” 朱翊镠气得一跺脚:“张静修,你给本王站住。” 张静修没有搭理,径自朝着珠市口方向走去,想耍威风回宫里耍去哈,本少爷可不伺候你。有本事自己找吃的找住的去,自己挣钱自己花,能有模有样地活过三天,本少爷找一顶大轿抬你回来,将你像神仙一样供奉着。 “张静修!” “你混蛋!” “气死本王了!” “……” 朱翊镠气得鼻子冒烟儿,跺得脚底板生疼,可也没能让张静修回头看他一眼。 …… 张乔松、董嗣成、方岳三个人回来后,与小亲亲一起,心惊胆战地等待。都以为张静修被李太后召进宫中要受罚呢。 珠市口距离紫禁城并不远。 张静修沿着正阳门外的街道,一路走回自己院子。 进去时,四个人见了,立马儿起身相迎,喊“恩师”的喊“恩师”,喊“小少爷”的喊“小少爷”。 但都发现了一点:张静修如沐春风一般。 好像,没受惩罚。 因为是董嗣成动的手,揍的还是锦衣卫,当场就被方岳责斥,回来后又是一顿批评,所以他最担心,最先开口:“小少爷,李太后没有责罚你吧?” 张静修摇头:“当然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董嗣成终于放心了。 “小少爷,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呀?”方岳好奇地问,“这不是竹鞭子吗?” 张静修脸上洋溢着一股得意的神情:“嘿嘿,可不是普通竹鞭子哦,谅你们也猜不出来。” 方岳凑上去左瞧右瞧:“看着也没啥特别的地方呀?”正准备抬手摸一摸,再感受一下。 “哎呀!”却冷不防地吃了一脚。 “狗东西,拿开你的脏手,岂能乱摸?这可是李太后赐给本少爷用来抽潞王的圣鞭。” “啥?” “圣鞭?” “李太后赐予的?” “用来抽潞王殿下的?” 一个个咂摸着嘴,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神情。 “记住了,本少爷再说一遍,这不是普通的竹鞭,而是李太后平时用来抽打潞王的。如今她将这一光荣任务交给本少爷了,倘若潞王日后不听话,本少爷可随时抽他。” “……” “……” 这下,四个人面面相觑,不仅仅是惊讶,都感觉张静修又开始犯糊涂说胡话了。 方岳立即冲小亲亲挤了挤眼。 小亲亲心领神会,弱弱地道:“小少爷,你先坐下,让奴婢看看你烧不烧?若是发烧的话,让方岳马上请大夫去。” 方岳心想,这种话,也只有小亲亲敢在小少爷面前说,若换作是我,早就挨踢了。 张静修笑呵呵地回道:“他们几个狗东西不相信本少爷,难道小亲亲你也不相信?” 小亲亲沉默了,一副无辜的样子,就是感觉小少爷脑子发烧啊。 其他三个,就更不用说了。 正在这时,只听一道气急败坏地怒喝声传进来:“张静修,你个王八蛋——” 四人登时吓得面如土色。 都听过潞王的声音。除了他,也没人有这么嚣张。 方岳磕磕巴巴地道:“潞,潞王,他,他追到这儿来了……” 张静修却不慌不忙,坐回自己常坐的躺椅上,双手架着竹鞭,故意抬得高高的,翘起二郎腿,然后鼻孔朝天,闭目养神起来。 妥妥的一副少爷相。 把方岳他们一个个都看傻眼了。 难道小少爷进宫受了大的刺激,病情忽然加重?明知潞王生气怒骂要闯进来了,还这样有意气他…… 朱翊镠气成包公脸,冲进来。 然而,方岳几个东张西望,却发现只有潞王一个人,并不见侍卫跟来,这才稍微放心,想着潞王一个人发飙威力也终究有限,折腾不出多大浪花。 朱翊镠戟指怒向,喝道:“张静修,你给本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