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文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写她的数学暑假作业。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挂帘,她能清楚的听见外面堂屋里她这辈子的便宜奶奶夏桂花正在跟她这辈子的亲妈曹月英诉苦,说前几天去公社卫生院讨的膏药不好用,想去县医院看病又没有钱。
曹月英嗯嗯啊啊,既不表态也不提钱。
夏桂花几天前才去过一次卫生院,人家大夫说她老人家没毛病,老太太硬是开了几样药,膏药只是其中之一,一共让她爸李大海掏了一块多钱。
这会儿夏桂花又说这里那里痛。李惜文真心觉得这个便宜奶奶是故意气她妈来着。
因为她爸她妈从结婚开始就没顺从本地风俗和爷奶的心意把工资全都上交,爷爷那边的亲戚,特别是奶奶娘家的亲戚提起来都要说她爸妈不孝顺。
分家之前,就算爷爷奶奶认定男孩子读到小学毕业就够了,她爸妈还是把住了她妈的工资供大哥和二哥去县里念上了初中。分家之后她家不只把大哥二哥供上了高中,还把她小哥供上了初中。
在这个类似地球五十年代的时代,别说高中生,就是供出一个初中生都是很花钱的事,可是她家已经有两个高中生,第三个就算考不上高中那也是初中生。别说邻里乡亲,就连夏桂花娘家的亲戚们都不得不改口夸她爸妈是能干人会把家才供得起孩子上学。
大伯李大山和二伯李大江两家的孩子很多,四位堂哥上学的年份加起来都没有她大哥一个人多。大伯母和二伯母因为自己的孩子早早就不上学了,没少说她家占家里的便宜的话。奶奶也因为上学的事情一直认定她爸妈亏待了老李家。
分家之后她家就在公社家属院附近申请宅基地盖了新房子。盖房子的材料都是她爸妈这些年陆陆继继攒下来存放在她妈工作的中心小学仓库里的。盖房子的时候也没请人,都是她妈以前教过的学生来干活,盖这个房子花的钱并不多。
但是大伯和二伯家到现在都还没有攒够盖房子的材料和工钱,只是砌了一堵墙把老宅分成两半边,在半边屋里凑和着过。
两边一对比,谁家日子过的好过的坏都不用嘴讲,拿眼睛看就能看得出来。把大伯一家看得特别重的奶奶就更觉得她爸亏待兄弟了。
奶奶当着人抱怨来抱怨去,明明爷爷住院和办后事借的钱应该三兄弟平摊。然而大伯二伯都说年底算工分的时候再给这个钱,去年年底大伯二伯又这里那里一堆事情不肯给钱。
他们家兄妹四个都上学,花钱不少还要存钱还债,这两年日子过的特别困难。这会儿奶奶又来哭穷裹钱,曹月英只是嗯嗯阿阿,李惜文觉得她妈真是脾气很好了。
夏桂花哼哼唧唧说了半天,曹月英一直没有松口说钱的事儿,老太太喝光杯子里的糖开水,气鼓鼓的走了。
李惜文放下笔,跑出去把那个待客的杯子随便舀瓢水晃一晃放到供桌上。那个杯子是她们家卖相最好的杯子,一般客人来李惜文都不舍得拿出来用,只有奶奶和大伯母上门她才拿出来待客,她从来不认真洗。
曹月英没发现小女儿的小心眼,她从来不在孩子们面前说长辈的不是,她仰头看天色将晚,说:“要烧晚饭了,你大哥带着振国和振强也不晓得野到那里去了。”
“东山水库放水,他们捉鱼去了。”李惜文看看门外没人路过,“妈我有个事情和你讲,我昨天看到惜珍姐姐穿新衣裳,大伯母不年不节的给惜珍姐姐做新衣,是不是有古怪?”
“惜珍才十五吧,也没到相亲的年纪……”曹月英想一想,拍巴掌,“听讲县纺织厂招学徒工,怕是你大姐夫那边找的关系把她找去纺织厂当学徒工。”
“大伯家里有个人拿工资是好事嘛。”李惜文觉得大伯家有一点进项也少一点推卸责任的借口是好事。
“到时候又不晓得你大伯母要怎样讲,反正我们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别人家的闲事不要管。作业写完了?拿来我看。”曹月英不眼馋别人家孩子早早拿工资,她自己娘家大哥去年在市钢铁厂当上厂长,想要把自己家的孩子搞去招工上班并不困难,但是她家四个孩子学习成绩一个比一个好,她宁肯现在吃苦受穷也要供孩子们考大学。
李惜文把她的数学作业拿给妈妈看。曹月英看完难过的叹气。要不是欠了外债,就凭小女儿这个聪明劲,跳级和小儿子一起上初二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现在家里三个大的去县中读高中初中的学费住宿舍伙食费都掏不起了,小女儿只能让她去读五年级。
李惜文给吊罐舀满水,另一个大锅也舀满了水才去淘米煮饭。菜是中午烧的辣椒炒茄子和酸豆角还有土豆汤,晚上放在饭头上热一热就够了。
李振强兴冲冲提着两挂用柳条串的小杂鱼冲进家门,举给曹月英看,“妈,我们网的鱼,晚上烧一碗啊。”
小儿子一天倒晚只晓得掂记吃,曹月英给小儿子一个白眼,“你大哥二哥呢?”
“收购站的人在马路边收鱼,大鱼两毛钱一斤,小鱼一毛钱一斤,哥哥们在那里卖鱼。我先把不收的小鱼拎家来。”李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