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个瞬间, 明智光秀是很茫然的。
最后一面……什么最后一面?哪种意义上的最后一面????
——所以说, 前往安土的刀剑男士们叮嘱五虎退不要与明智光秀近距离接触,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数珠丸恒次原本捏着佛珠、随着默念佛经而一颗颗将珠子拨动的手一顿,翕动的唇也停滞了一瞬。他的眸子似乎微微睁开了, 又似乎仍然紧闭着, 未将注意力放在那一人一付丧神身上, 却又通过感官去感知四周的气氛变化。只是沉默了几秒, 身为佛刀的太刀付丧神就又继续若无其事的继续念诵经文了。
由于明智光秀和数珠丸恒次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表现出异样,五虎退也就全然不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大事的, 只轻轻吸了吸鼻子, 克制着没有露出泪眼朦胧的样子来。那双温顺如鹿的眼睛相较他刚刚诞生时的惶然多了几分属于猛兽的锐气, 但总体仍然是温厚懦弱的好欺负模样。又因为他面对的是明智光秀,这几分的锐气也在欠缺杀气的前提下轻易的就能被忽视过去。
不过,即使疑似在五虎退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剧透了一脸的历史,明智光秀也仍然没有想到上杉谦信暴病而亡的结果。三郎与刀剑男士对于“本能寺之变”的幕后真凶虽然说法不同, 但是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织田信长死于本能寺之变”这件事。对于三郎理所当然的、“织田信长必将取得天下”的说法,刀剑男士们也未曾有过反驳, 原本就相信三郎的明智光秀自然也对此深信不疑。
因此, 这次上杉谦信来势汹汹,明智光秀在打起精神、警惕应对的同时,也坚信织田必然取得胜利——只是他原先预期的只是与上杉谦信再度达成一致、结成脆弱的同盟关系;或者是上杉谦信身患疾病不得不撤军一类的结果。五虎退突然说的“最后一面”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就明智光秀事先猜测到的结果而言, 似乎并没有带来什么根本意义上的改变。
五虎退同样是知晓历史的人, 他所言的“最后一面”应当不是仅仅转述上杉谦信果决的与他割裂关系后的话语, 更不是代表织田上杉敌对期间的“不肯再见”——那四个字暗示的,就是上杉谦信的死期无疑了!
但,具体何时而亡、又是以何种方式而亡,这些信息对明智光秀来说仍然属于未知。他也不可能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就放松警惕、让三郎那里滋生危险——如果上杉谦信的死亡恰好是在两军战况激烈、决出胜负的末尾,提前松懈下来的他若只期待上杉谦信的丧生、消极地与上杉家作战,不管“历史”的胜负如何,他那一方必定是难以胜过上杉军,更别说保证三郎的安全。
这个消息除了进一步安下明智光秀的心之外,恐怕什么作用都没有了。暂且也还认识不到三郎的“天命所归”到底是以何种叫人惊骇的形式表现出来,明智光秀也就仍然需要操练兵马、随时做好调兵应战的准备。
他最终没有进一步逼问五虎退,而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强求五虎退将前主与现主彻底地分割出来,只平静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的话。”
“这样就很好了。”五虎退回答道,“不过,我……想要请求您一件事。”
刚刚推拒了明智光秀的好意,现在又要提出请求,自觉得寸进尺、行为反复的五虎退连鼻尖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明智光秀无意为难他,只客气而谨慎地问道:“请说说看?”
“——如果,谦信公的、一些意外的事情(死讯)传达至织田家的话。”五虎退轻声说道,“我可以去……越后看一眼吗?”
他急切地向明智光秀保证着:“我会提前向您请示的!而且、而且也不会在越后久待,只要看一眼我就会赶回来!”
明智光秀:“……”
蒙着面的青年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之前还是无知无觉的漏了口风的话,现在根本就能够算是对他的暗示了吧。
连掩饰也都无比惶急和粗陋,五虎退并不适合待在复杂的环境里。而且和他的兄长与同僚不同,这个一度去往越后的孩子对明智光秀也保持着一份天然的信赖……这种种结合起来,竟然让明智光秀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我会考虑的。”最终,明智光秀只好暂时给出这样的回答——在他说出听上去似乎有些敷衍的话的时候,五虎退稚嫩的脸上瞬间放出了光彩,信任又满足地点着头。
“多谢您。”稚嫩的短刀付丧神诚恳地这样说道。
一边不自知地透露了重要情报,一边又因为没有改变明智光秀的认知、进而改变“历史”和招来时间溯行军——拥有数值成谜的幸运值,五虎退很快就带着这几日中难得的欢欣神情,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他离开和室后,并没有立即去找自己的兄长一期一振,而是先返回了自己这些天居住的地方,严肃认真地将信纸与毛笔整齐地摆好,而后认真的盯着空白的信纸,直至砚台中稀薄的、用以研磨墨汁的水都干涸了,才以指在纸页上轻轻的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