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老太太赔了足足一刻钟的笑脸儿,竟然还是没能把这帮邻居给打发走。她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沉了。 “唉,这人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还没有个为难遭灾的时候。 要我说,生气上火,那都没有用。你就算气冒眼睛,那丢了东西和钱,也回不来了。 这小偷也太狠了!这是连锅碗瓢盆都端走了?这是跟你家有仇吧? 要不就是这钱财露了白,招了有心人的眼了!你们家农村的亲戚来给你家送东西来的时候,这附近可是好几条街都知道了哪!” 这回说话的是郭家的老太太,这位一贯看不上刘老太太的做派,说她矫。而刘老太太也看不上郭老太太的风格,说她粗俗。 不过,郭老太太这几句话,虽然一如既往地难听,却说到了刘老太太的心里去。她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要说还是我那大儿媳妇儿,子不稳重,太张扬了。 娘家偶尔给她拿点东西,就把她狂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非得折腾得那么大的阵仗,那么大张旗鼓的……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可不就遭了贼惦记了!” 这话说得,虽然几位邻居明明知道,她其实有几分反击邢家老太太的话的意思在里面,可听起来还是十分不顺耳——谁知道他们这帮左邻右舍,到底是属于那“该知道的”,还是那“不该知道的”? 于是,几个老太太脸色纷纷沉了下来,找了借口告辞了。 刘老太太松了一口气。 人走了,总算不用装了。她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如果不是心里实在窝火,她其实也不想跟这帮邻居闹掰了。 然而,这都是些什么人哪? 看到别人为难遭灾了,不说拉拔一把,竟然还落井下石地说风凉话! 再看看他们都拿了些啥玩意儿来? 芥菜疙瘩、咸苤蓝丝、腌地环儿、两个地瓜、三个土豆、一颗白菜…… 真是让人火大! 就这么点儿东西,还不够听那些话受气的呢! 刘老太太满怀愤懑,只觉得普天之下,别人都亏待了她。 看到失魂落魄的大儿媳妇儿,又在眼前乱晃,就更加觉得碍眼了。 “菊啊!你娘家既然愿意为你工作的事儿出力,可见是相当看重你啊! 咱家这遇到困难了,就劳烦你回家跟你爹娘说一声,再借点粮食、借点,倒个短儿吧。 我这一把年纪了,吃啥喝啥,都无所谓。 再说我也有工资,有粮本,到下个月月初,想吃啥就能买啥。 可是你看大威、小勇、芳芳、玲玲,这几个孩子,这可都是长体的时候呢。 你颠颠儿地踏着人,借了人家老赵家那五斤苞米面儿,也就够做点稀得溜的苞米面糊涂粥,溜个缝儿的。怕是吃饱了都难! 那苞米面儿糊涂是啥好玩意儿啊?那玩意儿能有啥营养? 这大人苦点就苦点,都是打苦子过过来的。 可是你看这几个孩子,你就忍心让他们忍饥挨饿? 要不你现在就回去张罗张罗吧。你也不用惦记着做明天早上的饭了,九妹这孩子懂事儿,她手里还有点儿钱,明天早饭还是买现成的。 你只要把这件事儿办明白了,娘记你的功! 回头办工作的时候,娘绝对豁出来最大的本事,给你办成个坐办公室滴!” 刘家老太太又是许诺又是忽悠地,顺嘴就给姜菊安排了个连夜回娘家借粮食、借猪的任务。她的心,忽然就开朗起来了。 口不那么堵得慌了。甚至连在几个邻居老太太那里受的窝囊气,感觉都出了一大半儿。 甚至连惯常的矜持高冷范儿,都捡回来了。 看着姜菊那憋得都变形了的脸,她也没有着恼,反而又不疾不徐地补了两句: “亲家都是明理的人,肯定不会看着咱家遭难,也不伸一把手滴。 菊啊,你也别着急上火。千万别急赤白脸地。 回去给亲家公亲家母好好说说,啊? 你也别磨蹭了,现在就走吧! 这大晚上的,大威、小勇,和芳芳,就别跟你去了。我会照看好他们的。” 姜菊张了张嘴,然而,她在婆婆面前一贯底气不足,到底还是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姜菊失魂落魄地换了出门的衣服,就在茫茫暮色中,一脸茫然地踏上了回杨树沟村的路。 脚下的积雪将她的手工缝制的布面棉鞋都给浸湿了,但是她却毫无察觉,一路机械地任由双腿向着熟悉的方向行走,一路想着心事。 之前为了办工作的事,虽然她使出浑解数,争得了父母的支持,却几乎得罪了所有的兄弟。 尤其是在爹娘面前最为受宠的老五姜大海。 妹子姜秋菊倒是依然站在她这边。 但是这个妹子虽然受宠,却也只是体现在争吃讲穿和少干活儿这些方面。至于做决策什么的,爹娘绝大多数时候,不大可能会采纳她的意见。 唉!到底该怎么跟父母开这个口? 姜菊心里清楚,娘家的两头猪的猪,已经为了她的事,都用出去了。 现在估计,自己家也就留下了十几二十斤,准备过年的。 毕竟本地人都非常重视过农历年,过年又怎么能不包个馅饺子,做个红烧、锅包之类的呢? 除了这份留下来准备过年的,可能也就还有些头蹄下水、血肠大肠、皮冻之类的。 自己倘若再去开这个口,怕是不用等到老五他们炸毛儿,爹娘本,就得把自己打出来吧! 可是,她又想不到这个局该怎么破解。 说到底,还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人就是不能行差踏错,不然它就是一辈子的把柄! 当年她跟刘国庆,是反抗传统、自由恋结的婚。 新社会么,不提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