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爸爸没有想怎样。”
蒋海国长长地叹了口气,听见女儿提这个问题,出奇的沉默了一会,然后说:“练了又怎么样呢?你喜欢吗?如果你真喜欢,你身体不好爸爸绝对会鼓励你,可是你不喜欢。爸爸也觉得,如果你真练了,你文化课成绩太可惜了。”
蒋海国苦笑了一声,第一次,确实是蒋柔第一次听见父亲这样说:“现在想想,练体育有什么用呢?有结果吗?这几天爸爸住在老队友那里,他当时成绩很好,比我要好——后来受了伤退了队,也没拿到多少钱,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现在在澡堂帮人搓澡。”
蒋海国想起和叶莺在医院的那天。
那晚,让他最受冲击的不仅仅是蒋帆的哮喘,还有妻子的憔悴苍老,他的声音无力下去:“爸爸也差不多……活得很没意思,也没赚多少钱,让你和你妈过成这样,特别是你妈,她委屈了。”
蒋海国攥了攥拳头。
从对第一个孩子的期盼,失望,对二胎的期盼,又是娇弱女儿后的失望,再是重燃希望女儿练帆板的希望,再度因哮喘失望。
几次打击后竟有点麻木了,大概,人生就是不能如意吧。
蒋海国这几日在穷困的队友家里,看着他靠搓澡养着一家老小,心里更是感慨万千。
他觉得,就这样吧。
“其实像帆板帆船这种……以前就是贵族的运动。像我们这种,算了吧。”蒋海国沉重地说。
“你啊,好好念书。”
蒋柔呆呆地看着父亲,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父亲突然老了,变得从未有过的苍老。
她还是没有让父亲把东西丢了,两人争执一阵,夜愈发得深,蒋海国终于妥协,明天还要上班上学,各自回房睡下。
蒋柔说不清楚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第二天一大早,等她再起来的时候,蒋海国已经去给小孩们上课了,没留下任何纸条,只在茶几下面有个牛皮信封,里面装有不少现金。
蒋帆终于出院,孩子爱哭,还时常喘不过气咳嗽,叶莺忙得焦头烂额,两人也都没有再提离婚。
自那之后,蒋海国回来得越来越晚了,有时候一夜都不回来。叶莺也不怎么问,两人陷入一种奇怪又尴尬的境地。蒋柔猜想是彼此有感情,但是遇见很多烦扰琐事,不舍得离婚,可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
蒋海国没再像前阵子那样压抑沉默,有时还会给家人买早餐,拖地,搭衣服,态度也不错,看上去好像一切恢复正常,只是身上再没有先前的阳光和精神焕发。
他偶尔带着酒气,粗声说话,看相声小品而不再是比赛或叶莺喜欢的韩剧,就好像一瞬间,整个人变得油腻起来,除了身体因长年锻炼而结实依旧,其他十分随意,看似洒脱了不少。
反倒是叶莺,重新开始买衣服化妆打扮,也不再那么节俭,显得年轻漂亮了许多。
蒋柔对这些变化是不解的,她觉得父母好像走到了另一种婚姻状态,她无法说好是不好,但觉得,不离婚就是好的。
*
往后的时间,过得飞快。
父母的关系维持在微妙的平衡,蒋柔试图调和但无用,幸好她不是那种会被环境影响太多的人,更将精力投入到学习考试之中,成绩保持得很好。
陆湛只在期中考试时回来了一个周,考得自然是一塌糊涂,他也不在意,省运会决赛在7月初,然后是锦标赛,顺利的话还有世锦赛。
因为后半年比赛日程多,相较而言,前半年就比较空闲,陆湛为了将身体调整到适宜比赛的状态,期间又跑去海南参加了一个全国性质的商业比赛,作为大战前的试手。
陆湛忙,蒋柔也忙,不过她还是日常六条短信,说些乱七八糟的,也没有因为陆湛的退步而减少。
天气越来越热,教室里闷闷的,同学们也越来越浮躁。快学期末的时候,学校的文理意向表才发下来,这次期中考试相应的文理科总分会按比例参考,再加上高二的开学考试,两场考试决定大家的分班。
蒋柔从来没想过学文,很快填好。
她一直觉得陆湛会选文——毕竟他地理非常好,但是陆湛就回了学校半天,匆匆忙忙勾选“理。”
“你选什么,我选什么。”
下午,陆湛双手插兜,陪着蒋柔一起去办公室送表,随意地说。
一缕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穿着纯黑运动服,又瘦了些,就像一把沾了雪水刚刚出鞘的利剑,锋利凌厉。
一路上都有女生在看他,指指点点。
蒋柔觉得他对自己太不负责了,说:“你就算选理也是体育理,也不可能跟我一个班。”
陆湛说:“我知道,但是就感觉学理的话,能离你近一点。”
他修长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得意勾唇:“而且你老公我这头脑,真的,我要是学,分数绝对能分分钟上来。”
蒋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