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完成,还有很多想见的人没见成。 我不停地倒溯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好后悔,我不应该进这个院子,我也许不那么急着回来,就不会碰上这个人—— 我应该在衙院的时候,去跟上官衍告个别,哪怕什么都不说,跟他一起在冷风中站一会儿,多见他一眼也是好的…… 我不知道哪一眼会是诀别,但我绝对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我能想像到他们发现我时的表情,那时的我身体可能已经冰冷,脸上显出我见连姨时的那种死人才有的灰白。 夏夏该要怎样的难过,宋令箭和韩三笑呢?会安静地站在边上,宋令箭一定在心里咒骂我,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韩三笑——我猜不到他的心里会想些什么。 我死了会怎么样?会不会有传说里的牛头马面来带我?会不会引着我走一条很阴森的黄泉路? 那,在黄泉的尽头,会不会有爹在等着我?那些死去的人,连孝……连姨……我会不会碰到云清?会不会看到那个早亡的与我很像的蓝田小姨?我该对他们说些什么?…… 可是我仍处身于黑暗之中,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风,这种安静让人窒息。 我自小怕黑,到了晚上家里各处都爱点着夜灯,这绝对的黑暗令我无比恐惧。 好像有大把的时间让我悔恨现在的结果,云清是不是也一直被困在这种静止的时空之中,反省出了泯久的良知?那我要反省什么?同情心泛滥?太容易相信别人? 我要怎样去与爹解释,我毁了他全力想要保护的这一生么? 这样自悔的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灯,那灯光摇摇拽拽,在无尽的黑暗中显得那么渺小,但又如此醒目。 我刚想往那灯光走去,灯光却突然放大了一些,像是自动在向我靠近,好让我看得清楚一点。 灯光停在了五丈左右的地方,照亮了一圈的周围。 一张方正暗色的卷桌,上面整齐堆放着两叠卷折,堆得很高很高。桌上左右两个大墨砚,居中平放着一张信纸,只能隐约看到上面写了几句话。有个人坐在卷桌前面,拄着头好像在休息,披着巨大的氅子,看不清是男是女。但这桌台及摆设让人感觉无比阳刚,像个是政客之流的书房。 卷桌边上,有个清瘦的男人在点灯。就是他点起了这盏灯,助我脱离了那恐怖的黑暗。 男人点了灯后,看了看沉睡的人,然后探头想看桌上信纸上的字—— 睡觉的人突然放下了拄头的手,慵懒地坐直了身子。 男人飞快向后退了一步,假装自己在挑弄灯芯,灯烛在跳,这男人可能心虚得有些手抖。 “我睡着了?”披着氅子的人说了一句,是个低沉的女人的声音。 “奴才该死。”男人的声音很温柔,怯怯的听上去很惹人怜。 女人挥了挥手,似乎还在醒前的某个梦境中留连,随着她挺直的腰背,我看到她锦线流动的衣氅上,绣着一条暗金色的,龙。 “夜风冷寒,公主还是回寝宫休息吧。”男人关切道。 公主?哪朝哪代的哪位公主?公主不是都如凤凰一般栖住在华丽如昼的宫殿之中,婢女成群纱帐如阙么?这公主却周围如此清冷。 我努力想将她看清,距离太远,灯光太暗,只有一个轮廓,但她的举手投足都很阳刚,让人错以为会是个很刚气的男人。 她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信纸,重新又看了一遍。 “奴才在外候着。”男人放下挑芯针,自觉地躬着背往后退。 “不是什么政要大事,无妨。”公主微提高了音量,铿锵有力,语声缓慢,好像每说一句话都在用心地忖度着什么。 男人停了退步,仍躬着身子,轻声道:“不是政要大事,公主不如早些早寢吧,明日再理也不迟。” 公主直了直身子,轻声道:“阿侍,你知道为何我一直将你留在身边么?” “奴才愚钝,不敢猜度。” 公主道:“你一点都不愚钝,你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从不提问。一个人问题太多的人,难免让人心烦。” “公主说得是。“ “过来,坐。” 男人躬身走近,在卷桌之前坐了下来。 “可曾听过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听过。” “覆灭王权肃正,为博褒姒一笑,你说他是愚是痴?” 男人道:“周幽王爱美人不爱江山,于一个王权帝者来说自然是痴。对心宿朝纲的政者来说,为一女子一笑毁尽王者金令,自然是愚不可耐。但是愚是痴,谁又能真的说得清呢?” 公主不可置否地笑了,扭头看着窗外夜空。 “奴才拙见,公主见笑了。” 公主倚在椅上,低声道:“是愚是痴,的确无人能断,幽王戏诸侯,自古都是个笑话,一个为政者的戒训。” “公主主政,向来一言九鼎从不虚言,胜过无数明君德帝。相比昏庸暴虐之君,公主已胜过青史半数。” 公主垂下头,幽然道:“为政天下又如何?身为女人,谁不愿自己能一笑倾人之城,能皱眉剪换彼君心池涟漪……” “公主……” 公主抬着头,看着窗外乌云轻拢后的黯月,虽看不见脸上神情,却让人甚感寂寞。 “公主变了。”男人轻道。 公主冷笑:“那这变化是好是坏?” “亲者痛,仇者快。” “那阿侍呢?你是亲是仇?” 男人想了想,柔声道:“公主的人生是公主自己的,只有您有权决定如何向前。” 公主道:“这不是你们最想得到的结果么?无刃卸甲,让我有了软胁,有了顾忌。” “别人眼中的软胁,不正是公主自己心中的盔甲么?” 公主高抬着头,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