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横梁被人推开,有一只手如垂落火海地狱的绳子在他面前垂下。
“你要跟我走吗?宋家最后一个偶师?”
“你能帮我报仇吗!”火光映在他的眼底,将漆黑的瞳孔照亮。
“我能帮你活着,至于报仇,那是你的事。”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你要跟我走吗?”
稚嫩的手,带着滑腻的血迹落在伸来的掌心上,他以为他当时握住了那根带他离开地狱的绳索,可是,那却是将他拖向更深地狱的绳索。
杀戮,比试,上一秒还笑语盈盈约好一起出去玩的伙伴,下一秒已经握着匕首捅进他的心窝。
“我们都没错,错的是只能活下来一个。”他清楚的记着这一句话,记得匕首穿透心脏的疼,也记得他第一次用偶线切断对方脖颈,那喷溅了他满身鲜血的滚烫。
“你说的对,我们都没错,错的是只能活下来一个,错的是我要活!”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或者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开始在团队里崭露头角,开始不间断的收割别人的性命。
他开始摒弃一切多余的感情,情绪,成为了人人畏惧的狡诈偶师,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的,就像他死去的父母一样,可是他活了,尸山血海里他活了下来。几百个孩童里,他也活了下来,而支撑着他走到这一步的,是他心里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灭了陈家,为死去的四十九口,为他一夜之间被除名的宋家,也为了他自己。
有撞击点上他的胸膛,轻微的重量与多年前那把穿胸而过的匕首重叠,让宋戎蓦的从睡梦中惊醒。
手指握动,周遭的丝线全部归拢蓄势待发的看着周围,可是四下里寂静一片,除了重新靠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周围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里是沙漠,昼夜温差极大,即使身处密室,当你背靠冰凉的石壁,人还是本能的靠向热源。
试问,这里除了陈千秋以外,谁又能充当热源。
所以陈千秋不仅靠了,还沿着那肩头一路往下,直接倒在宋戎支起的腿上,质地粗硬的衣料摩擦的陈千秋皱了皱眉,不过她没有睁眼的意思,只是在宋戎的腿上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去。
细软的头发在他腿上软软的垂下,她蜷缩在哪里,卷翘的睫毛不时动上两下,她的鼻翼起伏有度,翘起的鼻尖却又冷的发红。
宋戎十指蓄势待发,然后又僵硬的停在半空中,尴尬的看着眼前一幕。
这人是存心的吧,她怎么敢!
宋戎想要收回自己的“枕头腿”好让着家伙直接摔到地上,最好是摔得鼻青脸肿,哭天抹地。
他正想这么做,却又意兴阑珊的放下了手掌,比起他来陈千秋应该更不愿意跟他有太过亲密的接触,这种“促膝长谈”一样的场景在她清醒时根本不可能发生。
还是太累了吧。
就像那时候插着刀躺在伙伴鲜血里的自己一样,身边的一切都没有,有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说起这个,宋戎看了下陈千秋,好像陈家也只剩下她一个。
“如果你不姓陈就好了,或许你也可以成为我的徒弟。”
漆黑的瞳孔从面具后透出来,可是再没有那时眼中的明亮,宋戎靠在墙壁上思维四处发散如果他娶妻生子的话,或许他连孩子都有了。
“如果你不姓陈,我可以收留你,为你提供衣食,替你遮风挡雨不用遭受外面的杀戮,你不用学太多东西,也不用去拼着命争取活下来,你就只要活着,就只要让我看上一眼,就知道,这天地间我也有相关联的人,这天地间,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活着。”
这样的假设,刚一提出来,就逗笑了宋戎,“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也就不是你陈千秋了,而如果不是陈千秋,你又与天地间千千万万的猫猫狗狗有什么不同,陈千秋之所以是陈千秋,也只是因为她是陈千秋。”
宋戎笑了,“果然,让你死在我手里是最合适的。”孤身一人,死于孤身另一人之手,这大概就是两家人的宿命吧。
“十四哪,在里面吗?”老鬼看着停在前面的疯狗,声音带上了不可避免的焦急。
疯狗站在一块推开的石像面前,静默的身影遮挡住了身后其他人的目光。
不见光亮的密室里,漆黑而清亮的油状物跟身体畸形的肉身佛一同倒在地上,而唐十四却倒在那口破裂的佛瓮里。
“十四。”老鬼喊着唐十四的名字就要过去,却被面前的疯狗拦下。
“有些不对劲。”疯狗这样说着,抽出自己背着的短剑,缓缓靠近了趴在佛瓮上的唐十四。
老鬼也想上前查看,却被程佛衣阻止了,“关心则乱,你还是在这里安心的等着吧。”
程佛衣眼神严肃,虽然他没有直言,但是唐十四的情况有些不大对,他们这些人出生入死惯了,即使是睡觉也只敢睡三分,周围一有动静必然马上清醒。
他们在外面喊了唐十四这么久,他不可能没有听到,没道理听到却不回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