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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〇章 制海(1 / 2)

一个人,哪怕身为管理员,也有普度众生的朴素愿望,也无法拯救所有人。

尽管如此,在西伯利亚的地下掩体中,遥望远方,想到东尤洛浦平原上发生过的一切,方然仍心生伤感。

求生,畏死,跋涉在通向无限长生命的路上,自己可以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死亡,主观上一切的终结,面对死神狞笑而无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镰刀划过喉咙,是一种多么绝望而恐怖的体验。

然而再想一想,这种事,但凡生而为人,多少总会有些思想准备的罢。

一千亿先行者铺垫在前,将死之人,不论自己是否要负责、又是否心怀莫大的不甘,最终安慰他们的念头,大概也将会是“人皆如此,总得上路”。

然而又再想一想,倘若永生迟早会来,人,总有一天将无须再经历这莫大的恐怖,这,对坠入死亡深渊的一千亿,又会意味着什么,他们,倘若泉下有知,会不会从内心最深处,迸发出亘古未有的痛苦嘶鸣。

葬身在永生降临的前夜,这,是最大的恐怖。

逝去者,形神俱灭,不会再有任何一丝感觉,永生的或然降临,着实并不会影响这些人一丝一毫,但,倘若还活着的时候,便见到“永不下车”,自己却又注定无法分享这划时代的奇迹,这样的境遇,哪怕稍想一想都简直要发疯。

这种念头,突然浮现与脑海,令方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身在这样一个空前绝后的时代,或追寻永生,或早早赴死,皆为解脱。

反而是芸芸众生,夹在追寻永生的阿达民,与一早身死的同类之间,上下不能,备受煎熬。

自从萌生出这样的想法,方然的心态,便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实在并非自寻借口,而是他确乎觉得,那些死于“十字军”枪口下的民众,与北大陆、乃至世界其他地方的死难者,他们的一生,还算不得是最悲惨。

毕竟,不论死前遭受怎样的折磨,他们的所见、所感,也还没有超出认知的极限。

可是眼前的民众,定居点内,一天天艰难存活的男女老幼,他们,倘若足够幸运、抑或不幸,因自己从竞争中胜出而一直活到那天,

面对“无限长之生命”的奇迹,和“与你无关”的现实,又会如何。

你们死后,我还活着。

同样生而为人,“那个人”或得以永生,其他一切同类,却注定堕入死亡的无底深渊。

笔尖滑动,记录内心所想,这念头反复侵袭方然的心灵,令他不自觉的浑身发颤,恍若置身刺骨的寒风之中。

死亡,曾几何时,是此生最大的恐怖,自己对这一点始终深信不疑。

但现在,他却不禁觉得,以注定将死之人的身份,目睹同类的永生,才是这世上最大、最无法忍受的惊怖。

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这种绝望至极的经历,

比死亡更可怕。

但自己究竟要不要那样做呢。

物质守恒,能量守恒,世间万物皆有一种平衡,这是朴素的客观规律。

要追逐什么,得到什么,就必得付出什么,舍弃什么。

代价,早在决定走哪一条路之前,便清楚明白的摆在眼前,曾经,自己确乎是这样想,但没想到的是,路,越走越长,追逐的目标一变再变,就连代价,自己是否能支付得起,现在都有一点说不清楚,看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目标,必须实现,这却是颠扑不变、确凿无疑。

然而代价,并不会因这颠扑不变,确凿无疑,而一下子烟消云散。

西历1502年,两线作战的盖亚净土大区,穿透战火与硝烟,四十九岁的男人经常会花一些时间,坐在控制室里,注视那些定居点内蜗居的同类。

这些,便是代价,高墙内外的一切皆然,他这样告诉自己。

时光流转,岁月匆匆而过,现如今的想法与彼时一无二致,但,动机却不尽相同,方然也因此而没有了曾经的负罪感,只静坐在哪里,黯然神伤。

代价并非因自己而起,这一点,他并问心无愧。

永生,无限长的生命,曾经被认为是一种你死我活之囚徒困境的淋漓尽致,无须任何边界条件,也无任何转圜余地,但凡追寻永生,迟早会意识到“同类”的风险,趋向于无穷大,继而必然自相残杀,直至孑遗。

这推测,多少年来,一直主宰着方然的思维。

至于其是否正确,现如今,已委实没必要去深究,也根本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按“匿名者”、李铁兵在废弃矿井中所言,从旧时代,到新时代,从一个文明的初级阶段,到更高级的共生阶段,灭绝是必然的代价。

非此,则无法荡涤一切尘埃,杜绝一切风险;

无法做好万全的准备,让人类文明自蒙昧时代,破茧而出,追寻更加光明的未来。

因为一个人的追寻永生,而戕害同类,直至世界仅存自己一人,这种做法,固然是身为永生追寻者的无奈,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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