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上凿了两个上下的凹窝——给她配的匕首,虽然不至于削铁如泥那么夸张,但凿石劈砍什么的,足够应付了。
凿好之后,她两手抓抬韦彪的腿,帮他把脚踏定。
双脚终于能够踏到实处,稍稍分担些胸腹处的压力,于此时的韦彪来说,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儿了,他啜咬着瓶身,长长呼出一口气。
孟千姿又取了裹带有药粉的绷带,先给他大致包扎了伤口,这才又顺着绳子爬高到与韦彪身位平齐,右腿蹬踏山壁,把身子给稳住。
腿上有些发虚,好像是知觉在渐渐恢复,伸手去摸,大腿的裤面上洇了一层血,孟千姿吁了口气,摸到腿弯处的拉链,把裤管拉开——幸好穿的衣服都是方便拆卸的,否则裹个伤还要脱裤子,忒麻烦了。
她抹掉腿上的血,自己给自己缠绷带,韦彪在边上看她,嘴唇微微翕动,那管还剩了些的葡萄糖,就坠入了裂缝深处,连个响都没听着。
韦彪的声音干涩、微弱、喑哑,从喉咙口硬挤出来:“美盈……”
况美盈?
孟千姿动作一滞,瞬间抬头,连伤都忘了裹。
“孟小姐,你救……救美盈……”
他说话太费劲,孟千姿尽量把话问全:“美盈被那些人带走了?”
韦彪嗯了一声:“她……她发病……”
孟千姿只觉一股凉气从心头升起:“发病了?那种皮肤会自行裂开、还会流血的病?”
韦彪又含糊应声。
这病发的,还真会挑时候,孟千姿沉吟了会,垂下眼帘,继续裹伤:“不用担心,要杀她的话,早杀了,现在不杀,说明一时半会的,还不会杀。”
而且,追根究底,况家跟“它们”,在古早的时候,曾经是一头的:也许正是看在这层情分上,况美盈暂时能得周全。
包扎完毕,她接上裤管,又拿出备用的针剂,给自己做二次注射:“况家女人那种病,从病发到死,还得有段时间呢,想做些什么,还来得及。”
她给自己做肌注,针头入肉的瞬间,有一缕尖细的痛,一路循行,像是正拽着心口,微微扯了一下。
孟千姿声音忽然带了颤,她尽量保持正常:“我问你啊,江炼……”
不问还好,这一问,韦彪居然红了眼圈,颤抖着说了句:“太……突然了,我想回去救他的,他一开始就……”
孟千姿哦了一声,低头慢慢去推推柄,耳边兀自听到韦彪的喃喃:“我们一起长大的,干爷说,三个人要相依为命,是我太没用,干爷这才走了多久,没能救回他,也没保护好美盈……”
推柄推到了底,孟千姿视线也渐渐模糊,她猛闭了下眼,又睁开,拔出注射器,扔掉用过的针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人生,有人死,看开点吧。”
“我没法救你上去,我会把定位发给山户,在顶上做个显眼的记号,你尽量保存体力,等救援。有一些情况,跟你确认一下——方便说话,你就说,不方便,点头摇头,嗯一声,或者给个眼神也行,我看得懂。”
从韦彪口中,孟千姿大致知道了翻车后发生的事。
当时,车上的人四散奔逃,依着神棍的建议,各跑各的、尽量分散,没人知道那个司机孙耀藏着没动。
况美盈晕死过去了,自然是由韦彪背着,他慌不择路,一口气奔出了好远,大晚上的,又没有灯光照亮,压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到了后来,身周一片死寂,反不敢跑了,怕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引来什么东西。
韦彪觉得山上会比旷野安全,毕竟山上有遮有挡的,所以他一路往山里走,想找个山洞或者避风的地方凑合一晚——等到天亮了,事情或许会好办些。
他在半山腰处找了个避风的所在,抱紧况美盈,自己不敢阖眼,警惕地环视周遭。
因为一直没异样,他心理上有些放松,后半夜打起了盹,也不知道是哪一次打盹醒来时,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山梁上,立了条诡异的影子。
是那个螳螂人,当时,它的四肢都是翻折开的,又细又长,手脚着地,头颅又奇大,看起来极其瘆人。
韦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暗自庆幸自己的藏身之处还算隐蔽,那个螳螂人在距离两人很近的地方走过一两回,好在没发现什么,又渐渐走远。
况美盈就是这时候发病的。
皮肤的撕裂,那可相当难忍,况美盈在昏睡中胳膊一抽,呻-吟出声,尽管韦彪当即捂住了她的嘴,那个螳螂人还是又被招回来了。
韦彪捡了块石头在手上,看着那黑影背对着他停于身前,心说一不做二不休,砸晕最好,砸死活该,哪知刚一抬手,那螳螂人就扑到了他身上,一条细长的胳膊牢牢钳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双腿腾跃,带着他不断奔窜——这螳螂人若停下,韦彪或许还能跟他厮斗一番,但它一直不停,谁能架得住自己脖子如被套上了缰绳般一直拉着跑呢?
他不断挣扎,双腿踢踏,很快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