嬢当时大概是想说“风蚀”和“水蚀”,怕她听不懂,所以换了更浅显些的词。
她想向人展示自己的聪明和机灵:“不会啊,我也常被风吹,天天洗澡被水淋,也没变样啊。”
高荆鸿低下头笑:“会变样的,慢慢就变样了。姿宝儿,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你人生里发生的每件事儿,都是掠过你的风、淋过你的水,你会因为它们,一点点变样的。”
又喃喃自语:“就像我段嬢嬢,如果不是那个英国男人死了,她的人生绝不会是这样的。那是她命里的一阵狂风、一场洪水,把她本该有的人生,完全吹垮、冲塌,变了样子。”
当时的孟千姿还听不懂这话,但慢慢地,就懂了。
那些掠过来的风、淋下来的水,会在你的生命里以合适的姿态永远停驻,完美融为一体:化成你多年后的一声叹息、你行事时决绝的姿态、你看人时永远的不自信,又或者只是半根没吃完的、揣进兜里的能量棒。
……
人在持续的黑暗里,会失去时间概念,终于下到崖底时,神棍还以为崖上仍是白天,但孟千姿的运动腕表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所以,已经连续高强度运动了这么久吗?
神棍本来没觉得太累的,一听都这个点了,顿觉双腿发软、两条手臂再抬不起来了。
但孟千姿的一句话又让他来了劲:“这里到悬胆的美人头,大概得走四个小时,中途有棵很大的老榕树,我段太婆当年,就是在那棵树上休息的。我们也可以在那休整,小睡两个小时——养足了精神,才好办事。”
居然是段小姐歇过脚的地方,神棍觉得,无论如何要去瞻仰一下。
崖下横七竖八,乱陈着从上头跌落下来的、被烧断的绳子,有两根掉在高树上,在半空中斜拖着拉开直线,乍看上去,跟架歪了的电线似的。
江炼从地上捡了一根,别看是烧断的,一根的重量依然有好几十斤,他朝孟千姿借了匕首,截出几根百米长的,绕成了绳圈,和神棍两个分背了,问他时,只说没准能用得到。
三人又开始了跋涉。
***
正如段文希日记里记述的那样,崖底掉落的那些树枝树叶,腐烂之后一层堆叠一层,长期积累,足有一人多厚:有些地方还能勉强踏足,有些简直就是烂沼泥坑,一脚下去直接没顶。
孟千姿在前头带路,她尽量往树枝树干上走,因为那些腐烂枝叶几乎堆积到矮树的树冠下,使得偌大树冠,像是直接从地里开出来的,走起来反而方便。
实在无树可以借道,才捡根树棍,又戳又插地探路。
难怪得走四个小时,路况太差了。
神棍走得磕磕绊绊,又惦记着没准还能把盛泽惠的照片找回来,一路东张西望,难免落在了后头,江炼怕他一个人越落越远影响整体进度,于是适当-->>
放慢速度,尽量跟他同步、把他的速度给带起来,时不时的,还会拉他一把。
崖底真像另一个世界。
一般来说,植物有趋光性,所谓的“向阳而生”,但崖底没有阳光,所以枝茎也就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向着各个方向生长,不知道是不是地底下的养分足够,居然还支撑着它们长到躯体庞大,就是大多没个树的正常样子,黑暗中,那些扭曲树影,看上去格外恐怖:有像一张巨大的狞笑侧脸的,有像凶兽蹲伏在高处、正要往下扑杀的。
不过一路上,是没见到什么大的凶兽,大概是早远远避开了去了,头灯的光过处,会扫到一些小的虫豸,比如长腿的幽灵蜘蛛,连蹦带窜的灶马蟋等等,但它们对光都极敏感,刚一扫到,要么惊呆了不动,要么没命样奔逃。
神棍先还一惊一乍,老往江炼身边挤,后来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还跟江炼窃窃私语:“你看,孟小姐真像一盏灯啊。”
江炼觉得,这话可真够矫情的:孟千姿这路带得固然靠谱,但你把她比作“指路明灯”,是不是太过了点?
不过,他很快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
“你看啊,她的周围,仿佛有个结界,百兽不侵,像不像一盏灯的照亮范围?外头是凶险莫测,但是,只要我们待在这光里,就是安全的。”
江炼不好置评:“那你跟紧点,千万别出界。”
神棍是不想出界,但人有三急,又走了一段之后,他憋不住了。
先小声询问江炼:“你说……我能让孟小姐跟着……或者尽量站近一点吗?”
江炼反问他:“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是不太合适,神棍讷讷,又憋了会,实在挺不住了:“那,你能跟我去吗?”
同性之间,倒是好商量,江炼叫住孟千姿,请她原地等一下,这头要行个“方便”。
不过,他也不至于紧挨边上盯看:把神棍送到了地方、目测没状况之后,江炼走开了几步,背对着他站着。
神棍在手里攥了块石头以防不测,尽管孟千姿和江炼都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但形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