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了一番才能之后, 又谦虚似地来一句“略懂”, 这谦虚必然就有些装的成分——这属于社交常见套路,接茬的若通晓此道, 一般会激情反驳,力争此乃精通而绝非略懂, 然后你来我往, 你唱我搭,交情更深一层。
孟千姿哪会看不出这道道, 不过她从小身份特殊, 用不着给人面子,更何况江炼唱戏,她乐于拆台。
她回:“哦。”
哦完转身就走:你略懂好了,你还可以不懂、大懂、特懂,你开成八瓣的花,都不关我的事。
这就掀过去了?人说见招拆招, 你不能不发招啊, 招都没有,让他怎么接?
江炼只得紧走几步撵上她:“孟小姐。”
孟千姿停下脚步, 吝啬似地只侧回小半张脸给他看:“嗯?”
江炼迟疑了一下:“我是想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白吃白喝却晾着手不做事,不是他的风格。
孟千姿惜字如金:“没。”
她承认江炼刚才说得头头是道,手底下应该是有真章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
孟劲松一直对江炼有微词,还曾提议把他送走, 她反去用他,孟劲松脸上会不大好看,再说了,这崖上全是山鬼,绳降又是山鬼擅长的,人手管够,她还塞个外援进来,不是给山户心里找不痛快吗。
她向前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退回来,斜乜了眼看他。
这个角度,眼睛看起来真像戏台上吊梢的凤眼,傲气里揣了几缕媚。
“听说,你碗洗得不错?”
我靠,山鬼的嘴也真快,这么点事,也犯得着传进她耳朵里。
江炼又不能不答,只得含糊以对:“还……行吧。”
孟千姿又哦了一声:“那这样,你也看到了,今天我们这头都在忙正事,人手有点紧张,你要是真想帮忙……”
江炼哪会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孟小姐,你不觉得,我去洗碗,是大材小用了吗?”
孟千姿轻描淡写:“不觉得啊,这两天在灶房炒菜洗碗的人,也都是可下崖可攀山的行家。我认为,真正有才干的人,洗碗也能洗出格局和气象来。”
很好,这是故意要为难他。
江炼笑笑,末了点头:“行,那就洗。”
他伸手挽衣袖:“走了。”
孟千姿当然不是真要他去洗碗,没想到江炼居然这么爽快,先时还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待见真甩开步子走了,不由得跟了几步,叫他:“哎。”
江炼停下脚步,没急着回头。
孟千姿说:“你要是不愿意,就说出来。人长了张嘴,就是用来说话的,用来提要求也用来拒绝,你不说,谁能知道你什么想法。”
江炼还是没回头,唇角却不觉扬起一抹很淡的笑。
过了会,他退步回来,也只侧了小半张脸给她看,语气和眼神都挺真挚:“孟小姐,你误会了,我是真的挺喜欢洗碗的。”
说完,嫌挽袖太麻烦,用力一撸过了肘,大步流星地去了,神棍原本是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忽见江炼走了,不明所以,也一溜小跑地撵了上去。
孟千姿心有不甘地又向前走了两步,这才恨恨停下,对着空气咬牙:“什么人哪。”
不远处的辛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上崖以来,他是唯一一个不敢靠近崖边五米以内的人,你若是硬拉他,他必煞白了脸,反复念叨什么“不行不行”、“万一崖边那一整块石头忽然塌下去了呢”,总之是各种被害妄想,极其珍惜生命,防患于未然。
所以,他只会逡巡于这种距崖边较远的安全地带。
他走到孟千姿身边,又好奇地朝江炼离开的方向张望:“千姿,怎么了啊?”
孟千姿没好气:“那个人,想教他点人生智慧,可惜了,有些人的脑袋,就是不吃点拨。”
人生智慧?辛辞来了兴致。
孟千姿斜乜了他一眼:“也适用于你,会叫的孩子有糖吃,懂吗?凡事不吭声、不争不要、不懂反驳,活该受气,什么都得不到。”
辛辞悻悻,怎么就适用于他了?他可是个勇于表达的人,老孟每次让他不舒服,他都必找个机会挤兑回去。
不过,他对这“人生智慧”并不完全认同:“我倒不觉得,这得看个人性格。像我,就不喜欢会叫会闹的,我去分糖的话,那些冲在最前头又挤又抓的,真是看了就烦……”
“反而会特别留意被挤在后头、不争不抢、安静内向的那种,多招人疼啊,刹那间母爱泛滥,恨不得把一篮子糖都倒给他。千姿,人都是有母性的……”
孟千姿硬邦邦打断他:“我没有。”
这语气不对,辛辞立马噤了声,过了会,他小声嘀咕了句:“我是说我,又没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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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几十个人的早餐才终告结束,托盘碗碟,少说也积了二三百,而且,为防不必要的损毁,材质多是不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