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时的天都,天气还是不太稳定,前天还冷的让人裹上棉袄,昨天风沙又让人睁不开眼睛,今天就成了似火骄阳。 还未来得及脱下长衫的人,在街上走了两步就已经挥汗如雨。大街上都开始有蒸汽升腾的景象,隔远了瞧,视线就开始扭曲,着实让人头晕。猝不及防的炎热天气,让人难免有些烦躁。 登楼的一层是个大餐馆,容得下三百人,熙熙攘攘,拥挤的像是闹市摊位。就算三百人不说话,光是吃饭的碗筷声,合到一起都足够喧嚣,更不用说有着无数人喝酒吃肉。 这里绝对算不上什么文雅的去处,也没有令人咋舌的价格,只能称之为廉价火爆的馆子,乱才是常态,冷清了反倒吃不下饭。 “我跟你说,我昨去烟花弄了,花了他娘的二十两白银,他娘的!不过,这二十两真他娘的值!那婆娘眼睛会勾魂,就这么看了我一下……” “却说那金刚,怒目圆睁,口鼻吐火,尖耳生焰,面目狰狞,八臂轮转,各持法宝,脚踩火云,怒叱一声,呼啸而来……” “啧啧,那杨家小娘子死的也是悲惨,被人挂在柱子上暴晒了三天,本就奄奄一息,又被人吊挂起来,隔一刻往水里淹个半死,再吊起来……” “他娘的那狗衙役欺我太甚!竟然趁我不在家中,欺辱我娘子!若非我家小叔听到呼救及时赶到,我家娘子就被玷污了!我今日喝了这酒!就回家磨了尖刀,生刨开这狗贼的心肝!” …… 登楼的隔音极好,一楼餐馆里犹如爆炸般的声音,到了四楼,只让地面的一层灰尘轻轻动了一动。 四楼还是如往常一样,陈旧的窗户过滤掉大部分的光,剩下一缕一缕的浮尘。这里安静的像个老人,而这里也确实有个老人。 君九爷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沉斑好像又多了些。他闭着眼睛,听着楼下的喧嚣。若是要去细细分辨,这里面就夹杂着附近有人吃糕点的声音,像是一只偷吃的小老鼠。 …… “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兄弟!” “敬死去的故友!” “祝你前程似锦!” “我这是喜极而泣啊!” “老兄我捶胸顿足啊!啊!” “呵呵呵……” “唉唉唉……” “哈哈哈……” 众生万象,陈列在此,各有滋味,混成人生。恐怕这就是君九爷将登楼一层设为馆子的原因。 尖刀。 尖刀。 尖刀。 突然剁到了桌子上! 喧嚣之极中,突然有人杀人。 噔! 持刀者在冲楼! …… “呜咦呀——”有人唱起了戏曲。“哼——”有人喊了高歌。“啪——”有人拍起了桌子…… 说者沉迷,听者会意。各有各的世界,不曾理会旁人。 …… 噔! 人。无数的人。 刀。杂乱的刀。 楼梯上有准备下楼者,被乱刀刺死,直接扔到了楼下。 …… 砰! 人砸到地面。 声音融入喧嚣之中,好像掉了一双筷子,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二楼有修行者,骤然睁眼,元气凝聚。 铮! 飞剑掠起,斩人头颅。 修行者,没能挡住持刀者。 二楼的人已经全部站起。 但任何的怒喊与重击,都泯灭在喧嚣里。杀戮,被淹没在人声之中。 …… 四楼还是如之前那样静。 君九爷还在轻闭着眼,听着楼下的声音。 …… 刀。 血。 刀。 骨。 刀。 死。 楼梯口不断有人涌上来,就像是怒江,冲击着二楼中央刚刚建立起来的堤坝。 杂乱的桌子跟死人,堆挤在一起,成了耸立起来的分界,且在不断地增高。 有人,开始冲向三楼。 …… 婴儿在哭,妇人在哀,大人在怒,平民在怨,书生在叱,商人在骂,士兵在吼,还有人在笑…… …… 大量的血开始汇聚,成了一层,流过器具与死人,向着二楼地面的所有地方侵蚀,也向着因为年久而产生缝隙的地板扎去。 …… 片刻,二楼不再一分为二。 汇聚在二楼的人,向着三楼冲。 噔! 三楼有人走下来。 嗤! 挤在楼梯上的一大片头颅飞起,滚落到二楼的尸体上。 长发披散的人,持剑走下。 …… “嗝——” 君九爷睁开了眼,看向了那个用打嗝将他叫醒的人。 “不好意思,你这糕点,太好吃了,我都快给你吃完了。” 君九爷露出了微笑,说道:“吃不了,带回去吃。” “好好好。” …… 飞剑。 飞剑。 纵横交错的飞剑。 二境,死。 三境,也死。 从三楼,走下越来越多的人。 而二楼,不再有人从一楼登上去。 …… “老兄弟,这杯酒我敬你!” 滴答! 杯中的酒因为滴落的血,成了红色。 人们抬头向上望去。 滴答。 滴答。 滴答。 滴!滴!滴!滴!滴!滴! 不断有人抬头。 血滴在酒杯里,滴在白米上,滴在桌子上,滴在地面上,滴在仰望的人脸上。 二楼浓厚的血,将一楼的喧嚣给压了下去。 瞬间,喧嚣成了死寂。 …… 三楼里的君远归,从楼梯口向下望了一眼,克制着自己的震惊。恐怕谁都没有想到,青衣巷跟小胡同联合起来的反击这么迅猛与决绝。 众目睽睽之下,几百打手,上百修行者,说是血流成河都不过分。难不成这些人真当大明王朝养的都是饭桶?这些人不是蠢,是真的疯了。 “有人识破了你的鬼演,立刻出城。” 青衣巷跟小胡同能够有如此动作,必定是识破了可以操控人的鬼演,并且必定有一个核心的人物出现才可以凝聚起力量。 可以操控人的鬼演太过强大,这张王牌不能丢,哪怕对方只有一丝的可能追查出